大理寺的审讯室,比弃尸的角落少了些腐臭,却多了无形的重压。
墙壁又厚又高,只有高处一个小窗透进可怜的天光。
几盏油灯勉强驱散黑暗,昏黄的光线在墙上投下巨大扭曲的影子。
陆一楠被按在一张冰冷的硬木椅上,镣铐依旧锁着手腕。
长案后面,任之初端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跳动的烛光在他冷硬的轮廓上明明灭灭,更添了几分肃杀。
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灯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姓名?籍贯?为何出现在命案现场?
为何手持利器亵渎尸身?
与青楼女子失踪案有何关联?”
任之初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从实招来!”
陆一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害怕没用,慌乱只会死得更快。
她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就像面对一具需要解读的尸体。
“大人,”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冷静,“我叫陆一楠。
至于来历……说来您可能不信,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她抬起眼,直视任之初锐利的目光,“但我绝非凶手,更不是亵渎尸身。
我手里那把刀,叫‘柳叶刀’,是我……验尸的工具。”
“验尸?”任之初眉头倏地拧紧,眼神锐利如刀锋,“本官从未见过如此奇形怪状的验尸工具!
也从未见过你这般装束的仵作!休要狡辩!”
“大人未曾见过,不代表它无效。”
陆一楠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请大人容我禀明在案发现场的发现,以证清白。”
她不等任之初再次打断,语速清晰而快速,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分布的位置、颜色及指压褪色情况,我推断,最外侧靠近门边的两具尸体,死亡时间约在十二个时辰左右,也就是昨日深夜。
而中间靠墙的那一具,尸僵已经开始缓解,尸斑指压褪色明显且恢复缓慢,死亡时间更早,至少已有三十六时辰以上。
她们并非同时遇害,而是被人分批杀害后,陆续弃尸于此!”
任之初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弃尸时间不同!
这点他手下经验最老到的仵作刚刚才呈报上来,竟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所言分毫不差!她仅仅看了几眼?
陆一楠没有停顿,继续道:“所有死者颈部皮下均有明显出血点,形成清晰扼痕,指印深陷,边缘伴有生活反应迹象。
这清楚表明,她们是生前被人以巨大力量扼压颈部,导致窒息而死,属于典型的机械性窒息。绝非中毒或其他突发急症暴毙。”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大人若不信,可仔细检查她们指甲缝深处,或有凶手挣扎抵抗时留下的皮屑、衣物纤维等细微残留物。”
“皮屑?纤维?”任之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心中疑窦丛生,但这女子的分析条理分明,指向性极其明确,逻辑上竟无懈可击。
就在这审讯室气氛凝滞的当口,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懒洋洋地斜倚在门框上。
来人一身合体的深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
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却灵动异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室内僵持的两人。
“哟,任大人,听说您这儿逮着个了不得的‘女凶犯’?
就是这位姑娘?”
聂其轩的声音带着点江湖人特有的洒脱腔调,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他的目光在陆一楠那头格格不入的短发、沾着污渍的怪异服饰、腕间的铁镣,以及被衙役收缴放在旁边木桌上的那把奇形“凶器”上溜了一圈,兴趣更浓了。“
啧啧,这‘凶器’,够别致啊。”
任之初的眉头皱成了川字:“聂其轩!此乃大理寺审讯重地,休得胡闹!”
“胡闹?非也非也。”聂其轩笑嘻嘻地踱步进来,目光炯炯地落在陆一楠身上,“姑娘刚才那番话,听着倒新鲜得很。
你说你是验尸的?用的就是这把怪刀?还能从死人指甲缝里看出皮……皮什么来着?”
“是皮屑和纤维残留。这是我的专业。”陆一楠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平静回答。
“专业?有意思。”聂其轩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这样吧,姑娘。我聂其轩行走江湖,平生最爱的就是解谜。
你若能解开我手里一个流传甚广的江湖谜题,我便信你几分,替你向这位冷面神任大人求个情,如何?”
任之初脸色一沉:“聂其轩!此乃人命关天的要案,岂容你在此儿戏!”
聂其轩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任兄,稍安勿躁嘛。
若她解不出,或解得牛头不对马嘴,你再审她不迟。若她真有这份玲珑心思,岂非替你省了大力气?”
他转向陆一楠,笑容不变,眼神却认真了几分,“姑娘,敢接这赌吗?”
陆一楠心念电转。这是机会!是她摆脱嫌疑、争取主动的关键一步!必须抓住!“请讲。”她的声音很稳。
“好!”聂其轩清了清嗓子,“江湖上流传着这么一桩奇事。
有一神偷,轻功堪称绝顶,专爱光顾富户的库房,偷盗金银。
奇怪的是,他每次得手后,必在失窃的库房地面上,留下一只死掉的金丝雀,雀嘴里还叼着一枚铜钱。
官府设下天罗地网,埋伏多次,却连他影子都摸不着。
你说怪不怪?这死雀和铜钱,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姑娘可知其中奥妙?”
审讯室内顿时安静下来,连任之初也暂时按下了斥责的冲动,目光落在陆一楠身上。
这谜题在京城流传甚广,确实众说纷纭,无人能解。
陆一楠略一沉吟,结合现代刑侦的思维定式,答案几乎是瞬间浮现。
她抬起头,语气斩钉截铁:“‘雀’字,谐音‘却’;‘钱’字,谐音‘前’。‘雀衔钱’,暗指‘却(雀)在前(钱)’。
这根本就是个障眼法,声东击西之计!”
她语速加快:“那神偷每次作案,故意留下这显眼又古怪的标记,就是为了把所有追捕者的注意力和守卫力量,全都吸引到发现‘雀衔钱’的地方,也就是库房的‘前’面或中心位置。
而实际上,他早已趁着混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库房守卫最松懈的‘后’方——比如后窗、屋顶暗口之类的地方潜入得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前’方的标记牢牢吸引,自然就忽略了真正的后方入口。
他留下这金丝雀和铜钱,就是在嘲笑那些追捕他的人:你们(的注意力)都在‘前’面,我却早已在‘后’面得手了!”
话音落下,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聂其轩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彻底僵住了,随即化为浓浓的惊愕和毫不掩饰的激赏,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亮:“妙!妙啊!‘却在前’!
原来如此!困扰了江湖同道多少年的谜题,竟被姑娘你三言两语就点破了关窍!好!好一个心思剔透!”
他转向脸色阴晴不定的任之初,正色道:“任兄!此女心思之缜密,见解之独特,绝非寻常凶徒所能有!
依我看,不如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参与此案的调查,戴罪立功?我聂其轩,愿为她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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