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风卷着沙粒打在岩石上,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鬼魂在低语。
聂其轩胸口剧烈起伏,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在脚边的沙土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虎口裂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踉跄奔逃的身影。
那个使链子枪的黑衣人,左腿被护卫砍断,右肩胛被长矛洞穿,像只被扯烂的破口袋。
却凭着求生的本能,用一条完好的胳膊扒着地面,拖着残躯,疯了似的往峡谷深处爬。
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混着沙土,黏稠而污浊。
“想跑?”聂其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
他猛地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脚尖在碎石地上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追了上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他速度不减反增,眼中只有那个垂死挣扎的目标。
黑衣人听到身后逼近的风声,惊恐地回头,那张被血污和沙尘糊满的脸上只剩下绝望的扭曲。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独臂胡乱地在地上抓挠,徒劳地想加快速度。
太慢了。聂其轩眼中厉芒一闪,手中长剑借着前冲之势,毫不留情地向前递出!
冰冷的剑锋精准地刺入黑衣人仅剩那条手臂的肩窝,透骨而入,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在峡谷里炸开,回声激荡,令人头皮发麻。
聂其轩喘着粗气,单膝压在黑衣人背上,用身体的重量把他牢牢按住。
他拔出剑,带出一股血泉,剑尖随即抵住了黑衣人的后颈,声音冰冷得像峡谷里的石头:“说!你们来了多少人?
后面还有谁?谁派你们来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黑衣人身体筛糠般抖着,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几乎崩溃。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却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只有嗬嗬的抽气声。
“骨头倒硬。”聂其轩眼神一寒,手腕微微用力,剑尖刺破皮肤。
一点殷红迅速在黑衣人脏污的后颈晕开,“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或者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冰冷的刺痛和死亡的威胁终于压垮了黑衣人的意志。
“别…别杀我!我说…我说!”他嘶声哭喊,声音断断续续。
“我们…是‘影’字第七小队…奉…奉上峰密令…追…追杀持有‘昆仑鉴’碎片之人…夺…夺取神器碎片…不…不留活口…”
“昆仑鉴碎片?”聂其轩心头一震,果然是为了陆一楠手中那枚青铜圆盘!
他剑尖力道不减,逼问道:“上峰是谁?还有多少人马?后面接应点在哪?”
“…只…就我们一队追进峡谷…但…后面…‘鬼哭隘’…一定有埋伏…是…是必经之路…”
黑衣人疼得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吐露着,“上峰…是…是‘影主’…我们…只认令牌…不…不知真容…饶命…饶命啊…”
“‘影主’?‘鬼哭隘’?”聂其轩眉头紧锁,迅速记下这些名字和地点。
他还想再问,眼角余光瞥见黑衣人那只还能动的独臂,正以一种极其隐蔽的姿势,颤抖着摸向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囊。
有诈!
聂其轩反应快极,想也不想,握剑的手猛地向下一压!
“噗嗤!”
剑锋瞬间切断喉管,将黑衣人最后一声微弱的呜咽和那个危险的动作一同终结。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聂其轩的靴子和身下的沙石。
黑衣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聂其轩拔出剑,在黑衣人衣服上蹭掉血迹,眼神冷硬。
对这种死士,心软就是找死。他迅速俯身,撕开黑衣人腰间的皮囊。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毒药或暗器,只有一小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东西。
他展开油布,里面是几张质地坚韧的皮纸。
第一张画着复杂曲折的路线,起点正是他们所在的峡谷,终点指向大漠深处一个用醒目的朱砂标记的点,旁边标注着古篆体的“巢”字。
另外几张,则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信件,字迹潦草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命令口吻。
落款处盖着一个狰狞的兽首印记——与之前搜到的令牌图案一模一样。
“其轩!”任之初的声音传来,带着疲惫和关切。
他和陆一楠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陆一楠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走路虚浮,全靠人架着,显然神器反噬的伤害极重。
任之初脸色也不好看,但眼神还算清明。
“怎么样?问出什么了?”任之初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聂其轩手中的东西。
聂其轩将皮纸和信件递过去,言简意赅:“‘影卫’第七小队,目标是‘昆仑鉴’碎片,不死不休。
首领代号‘影主’,真容未知。他们后面在‘鬼哭隘’设了埋伏。这是搜到的地图和信件。”
他指了指地图上那个朱砂标记的“巢”字,“这应该就是他们的老窝。”
“‘鬼哭隘’…果然有后手!”任之初接过地图信件,快速扫了一眼,脸色愈发凝重。
他看着聂其轩身上多处伤口和疲惫的神情,又看向几乎站立不稳的陆一楠。
以及同样伤痕累累、相互搀扶着的两名护卫,还有远处躺在岩石凹陷处生死不知的重伤同伴,心头沉甸甸的。
峡谷内一片狼藉。滚石散乱,深坑狰狞,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里,被风沙渐渐掩盖。
浓重的血腥味引来几只秃鹫,在峡谷上空盘旋,发出不祥的鸣叫。
“此地绝不能久留!”
任之初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影卫’行事狠绝,后续追兵随时会到!
血腥味就是最好的指引!必须立刻清理痕迹,马上离开!”
他迅速分配任务:“其轩,你和这位兄弟(指向还能行动的护卫甲)处理尸体。
全部丢进那个深坑,用碎石沙土掩埋,尽量掩盖血迹和打斗痕迹!动作要快!
陆姑娘,你赶紧休息,试着恢复些精神。
这位兄弟(护卫乙),你照看伤员,检查一下我们的水和干粮,看看还能支撑多久。”
聂其轩二话不说,立刻和护卫甲行动起来。
他们忍着伤痛和恶心,将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拖向那个布满尖桩的深坑。
尸体沉重,伤口在用力时更是钻心地疼。
坑底,之前被木桩穿透的尸体还挂在那里,景象惨不忍睹。
他们咬着牙,将新的尸体扔下去,然后奋力搬动旁边的碎石,连同沙土一起推下去掩埋。
尘土飞扬,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令人作呕。
另一边,护卫乙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物资:几个瘪下去的水囊,干粮袋也空了大半。
重伤的同伴躺在那里,呼吸微弱,胸口的绷带被血浸透,情况岌岌可危。
他拿出最后一点金疮药,小心地给同伴和自己简单处理伤口,眼神里满是忧虑。
陆一楠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坐下,闭着眼,努力调息。
过度催动神器的代价远超想象,脑袋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搅动。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魂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浑身虚弱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试图引导体内微弱的真气流转,修复受损的心神。
任之初则拿着地图和信件,借着昏暗的天光,眉头紧锁地研究着。
地图上的路线蜿蜒深入大漠腹地,那个“巢”字标记点位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区域。
信件上的字句冰冷而隐晦,反复强调着“清除持有者”、“夺取核心”、“确保‘归墟’计划顺利进行”等字眼。
那个“归墟”二字,更是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邪异。
“‘昆仑鉴’碎片…‘归墟’计划…”任之初低声自语,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这绝不仅仅是追杀夺宝那么简单。
这个神秘的“影主”和“影卫”,背后隐藏的图谋恐怕大得惊人。
很快,尸体被掩埋,打斗的痕迹也被沙土和碎石尽量覆盖。
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腥气,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那么触目惊心了。
风沙是最好的清道夫,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恢复大漠的荒凉本色。
“任先生,都处理好了。”
聂其轩喘着粗气走回来,脸上身上全是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像从泥潭里捞出来。
护卫甲跟在他身后,脚步虚浮。
任之初收起地图信件,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最后落在重伤昏迷的同伴身上,眼神闪过一丝痛楚。
带着重伤员穿越危机四伏的大漠,几乎是自寻死路。
“我们…不能丢下他!”护卫乙红着眼睛,声音哽咽。
任之初沉默片刻,重重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他走到重伤员身边,蹲下身,手指搭上对方颈侧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兄弟,对不住了。”
任之初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无奈。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却无比沉重地覆上重伤员的口鼻。
重伤员的身体似乎本能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气氛瞬间凝固。护卫乙猛地别过脸,肩膀剧烈地抖动。
聂其轩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陆一楠睁开眼,看着这一幕,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就是大漠,残酷得没有一丝温情。
“埋了吧。”任之初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没有时间悲伤。护卫甲和乙默默地用刀在旁边的沙地挖了一个浅坑,将同伴的遗体小心地放进去,用沙土掩埋好,垒了一个小小的沙堆。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沉默着。夕阳将峡谷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走!”任之初不再看那小小的坟茔,目光投向峡谷外那片更加广袤也更加凶险的沙海,“‘鬼哭隘’是死路,绝不能走。
地图上标注了一条废弃的古商道,可以绕开‘鬼哭隘’,虽然难走,靠近流沙区,但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必须在追兵赶到前,拉开距离!”
他指向地图上一条几乎被风沙抹去的、极其模糊的虚线。
没有人说话。聂其轩默默地背起所剩无几的物资包裹,将水囊挂在腰间。
陆一楠在护卫乙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护卫甲捡起地上散落的、还算完好的武器。
这支仅剩五人的队伍,互相搀扶着,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沉重的绝望,一步一步。
艰难却无比坚定地踏出了这片埋葬了短暂惨烈战斗的峡谷,走向风沙肆虐、前路未卜的废弃古道。
身后,秃鹫的叫声越发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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