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悲恸之中。
灵堂设在偏厅,白幡低垂,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死亡气息。
沈万金形容枯槁,由家仆搀扶着,双眼红肿,几乎站立不稳。
陆一楠、任之初和聂其轩站在灵柩旁。
棺盖已开,露出沈文轩的遗体。
惨状比沈万金描述的更甚。
死者年轻的面孔扭曲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嘴唇乌青,口鼻周围残留着干涸的白色泡沫痕迹,双眼圆睁,眼结膜下布满密集的出血点,七窍均有暗褐色血痂。
陆一楠面色凝重,戴上自制的薄皮手套,示意聂其轩举灯靠近。
她俯身,仔细检查尸体表面,尤其注意口唇、指甲缝等细微处。
死者的指甲也呈乌青色。
她轻轻掰开死者的口腔,一股淡淡的、类似苦杏仁的怪异气味隐隐飘出。
“初步判断,符合急性中毒致死特征。”
陆一楠低声对任之初道,眉头紧锁,“但具体是何种毒物,需要进一步检验。
沈员外,令郎昨日最后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可有异常?”
沈万金哽咽道:“昨日……文轩一直在书房温书。
午膳是同我们一道用的,并无异常。
午后他说有些困倦,想小憩片刻,便回了房。
晚膳时,丫鬟去唤……就……”他泣不成声。
旁边的老管家补充:“少爷午后只让厨房送了一碗冰镇莲子羹到书房,说是解暑。
送羹的丫鬟小翠说,少爷当时精神还好,还夸羹甜。”
“莲子羹?”陆一楠眼神一凝,“碗盏可还在?厨房剩余材料呢?”
“碗……碗当时在少爷书桌上,官府的人来时收走了,说是证物。
厨房……厨房剩下的莲子和糖料都封存着。”管家忙道。
任之初立刻吩咐随行衙役:“速去府衙,将沈公子案所有证物,尤其是那碗莲子羹残渣及相关器皿,调来大理寺!
另将厨房封存之物一并取来!”衙役领命飞奔而去。
陆一楠转向沈文轩的书房。
房间整洁雅致,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有序,一本翻开的书页停在中间。
那碗引发疑窦的莲子羹已不在原处。她仔细检查书案、地面、窗棂,甚至书册的每一页,不放过任何角落。
终于,在书案靠近内侧、不易被注意的木质边缘缝隙里,她用发簪尖端极其小心地挑出了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的细微粉末。
她将粉末小心收集在干净布片上,凑近鼻尖轻嗅,那股淡淡的苦杏仁味再次出现,但更微弱。
“找到了……可能就是毒源残留。”她心中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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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一间僻静的厢房被临时改成了简陋的验毒之所。
证物已取回:半碗凝固发馊的莲子羹残渣,盛放的青瓷碗,厨房剩余的莲子、冰糖、以及熬羹用的器皿。
还有陆一楠找到的那一小撮灰白粉末。
陆一楠神色专注,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她先取少量厨房剩余莲子和糖,分别用清水浸泡,再用干净的银簪(向聂其轩借的)探入。
银簪毫无变化。她又取少量羹汤残渣,银簪探入,片刻后,接触羹汤的部分竟慢慢浮现出一层诡异的暗黑色!
“羹里有毒!莲子和糖本身无毒!”她沉声道。
接着,她将重点放在那撮灰白粉末上。她取极少量粉末溶于水中,将溶液分成几份。
一份加入羹汤,银簪迅速变黑;一份滴在从厨房抓来的活老鼠身上,老鼠很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片刻毙命,死状与沈文轩相似!
“剧毒!见效极快!”聂其轩看得心惊。
任之初脸色阴沉:“下毒之人,心思歹毒,手段隐秘。”
陆一楠仔细观察中毒老鼠的瞳孔和僵直状态,结合沈文轩的死状特征,脑中飞快检索着现代毒理学知识。
“苦杏仁味……急性窒息痉挛……银簪变黑……这很可能是……氰化物!”
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古人不懂,立刻解释,“一种极其剧烈的毒物,微量即可致命,常带有苦杏仁气味。
自然界中,某些果核如苦杏仁、桃仁、枇杷核中含有微量,但需大量提纯浓缩才有此效。
凶手使用的,是高度提纯的毒物!”
“高度提纯?”任之初捕捉到关键,“寻常人如何能得?”
“这正是疑点。”陆一楠点头,“而且,这毒下得巧妙。
粉末极细,撒在碗沿内侧或羹汤表面,不易察觉,沈公子饮用时随羹汤入口,瞬间致命。”
此时,聂其轩派去打探消息的江湖朋友匆匆赶来回报。
“聂大哥,有线索了!沈公子出事前几日,曾有人看见他在城西‘醉仙楼’雅间,与一个身穿灰袍、帽檐压得很低的人密谈!
那人行踪诡秘,听跑堂的说,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什么‘圣教’、‘供奉’、‘得永生’之类的词!”
“圣教?”聂其轩脸色一变,“难道是最近在暗地里闹腾的那个‘幽冥教’?
听说他们行事邪门,装神弄鬼,鼓吹什么献祭可得长生,专门诱骗富家子弟和失意之人入教!”
“幽冥教?”任之初眼神锐利如刀,“本官也有所耳闻,朝廷已留意其动向。
难道沈公子之死,与此邪教有关?”他立刻下令,“详查沈文轩近半年的行踪、接触人员、财物去向!
重点查他与可疑宗教人士的往来!”
很快,沈府管家在沈文轩书房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
发现了几张绘制着诡异符文的黄纸,以及一枚非金非木、刻着狰狞鬼面的黑色令牌!
令牌背面,刻着一个扭曲的“幽”字。
“幽冥令!”聂其轩接过令牌,脸色凝重,“果然是幽冥教!
此令是核心教徒的信物!看来沈公子不仅接触过,很可能已深陷其中!”
陆一楠拿起那几张符文黄纸,上面的图案扭曲怪诞,透着邪异感。
她仔细辨认,忽然指着符文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如同扭曲蛇形的标记:“看这里!
这个标记,和我们在沈公子指甲缝里发现的微量黑色颜料残留,形态一致!他临死前,很可能接触或绘制过这类符文!”
线索瞬间串联!
沈文轩被幽冥教蛊惑,接触邪教,甚至可能参与了某种仪式(符文),最终却离奇死于剧毒!
是教内灭口?还是仪式失败的反噬?亦或是其他仇杀嫁祸?
“这幽冥教,恐怕不止是装神弄鬼那么简单。”任之初声音冰冷,“他们手中掌握着如此剧毒之物,又蛊惑人心,所图非小!
聂兄,江湖上关于此教,还有何传闻?尤其关于他们的祭祀仪式或活动地点?”
聂其轩回忆道:“有传言说,他们常在月晦之夜,于城外荒废的‘兰若寺’举行秘密集会,进行所谓的‘通幽’仪式。
但那地方荒废多年,邪门得很,一般人不敢靠近。”
“兰若寺……”任之初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无论是为沈公子伸冤,还是为防此邪教为祸,都必须一探究竟!
陆姑娘,聂兄,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便去兰若寺!此行凶险,务必小心!”
陆一楠看着那剧毒的粉末和诡异的符文,心中警兆大生。
这幽冥教的阴影,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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