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周末,到了我父母承诺宴请徐伟和陈晨父母的时候了。这几天他俩都没有找我,我也没有去找他们。该送给他们的礼物我都送了,该生的气也生了,就剩下尴尬了。我给徐伟发信息问他的手有没有去医院看,他也不回复我;陈晨也没再邀请我帮他抄笔记,索性我收拾心情,一边整理落下的功课,一边准备学生会竞选材料,没有他们影响,我的效率还挺高。
周六这天,老爸订了高档酒店的一个包房,华丽又安静的房间很符合他们那代人的审美。
陈晨率先来到酒店,短袖格子衫敞开没系扣,里面搭配一件白色无袖背心,下穿浅蓝色牛仔裤,手里拎着个纸袋子,如果衬衫系扣,那就是典型的程序员,但是他敞开扣子就显得青春洒脱了许多。他衣着干净,头发蓬松顺滑,一看就是沐浴更衣后才来的。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儿总是透着一股子学霸小奶狗的气息,就像宋颜悦说的,我就是很喜欢他这款,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奶奶的、很纯粹、人畜无害、胸怀大志!
陈晨刚走进包房,只见我父亲正站在窗边,背着手,望向窗外。听到有动静,老爸转过身来,目光打量着陈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陈晨快步上前,微微鞠躬,礼貌地说道:“郑叔叔您好,我是陈晨,感谢您的邀请。”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丝毫没有因为面对长辈而显得慌乱。
我父亲伸出手,特意伸出的是左手,主动握了握陈晨没有受伤的左手,笑着点点头,回应道:“小陈同学,快坐快坐。今天是谢恩宴,你等下和徐伟同学坐这里。”说着爸爸把陈晨带到圆桌正对门口座位上,示意他坐下。
陈晨赶紧一边哈腰与我父亲握手,表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一边撤到旁边的座位,伸出那只石膏手,用所有手指指向旁座,并把那只纸袋子放在座椅上,恭敬地说:“叔叔,人还没有到齐,我坐下不合适,一会儿我坐这里就好,您是主人,您和阿姨坐中间!”
爸爸听闻,眼中掠过些许赞赏,说:“也好,就听小陈同学安排吧。”爸爸看看妈妈和我,妈妈跟着点头表示同意,我站在旁边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那晚过后再见到他,想起徐伟在他面前抱起我就走,像是宣誓主权似的,我还是有些许尴尬。爸爸继续对陈晨说:“你父母没有来吗?有没有转交我送上的邀请函?”
邀请函?我瞪大眼睛看着老爸,什么时候送出去的?这么正式?不至于吧?这俩货没一个告诉我的!我的爹呀,您还真以为他俩是见义勇为、勇斗歹徒、救下你宝贝闺女的大英雄吗?
陈晨直起身子,语调平缓地说:“叔叔,我父母身体都不太好,不方便出门,他们让我转告您和阿姨,感谢您们的好意,他们确实不方便出席,况且您已经给我出了医药费,我做的也是任何人遇到都会去管的事情,您不必再客气,我真的受之有愧。”
老爸听闻,沉思几秒,追问道:“你父母……长期身体欠佳吗?”
“还可以吧,有些老毛病,就是行动有点困难,生活上没有问题,您不用担心。”
陈晨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我老爸最喜欢这种学习能力强、又有分寸感的年轻人,他欣赏地对陈晨说:“那我就不再客气了,如果你父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不要有顾虑,我们能帮上忙也是对你照顾我女儿的报答。不要有负担。”
“好的,谢谢叔叔。”
“那你……陪我在窗口吹吹风,透透气?顺便等一下其他人。”从老爸的语气中能听出,他很欣赏陈晨。
“好的。”陈晨附和着跟随老爸站到了窗户那里,他临转身之前对我点头笑笑,算是打招呼了。
我还是没有回应他,从他一进门,我就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宋颜悦说他很多事情都做得很有“心机”,城府很深,不像单纯小伙儿,这么看来好像也有道理。他跟我爸爸接触的语言、动作都恰到好处,表现很得体,还适时伸出了因为我而受伤的手,增加我父亲对他的好感。而且他和老爸一起背对餐桌的样子,真的很像老爸的副手,不像傻乎乎的大学生。
嗯~我在心里摇摇头,我是不是太敏感、多虑了吧?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打开,服务员引领着徐伟和他父母进入了包厢。
徐伟着一身黑,黑色衬衫解开了两颗扣,扎进黑色羊毛混纺西装裤里,配黑色爱马仕皮带与黑皮鞋,随性自信。徐父身着米白色桑棉混纺中式对襟上衣,搭深卡其亚麻裤,儒雅悠然。徐母穿墨蓝色真丝连衣裙,拎着爱马仕的手提包,搭配一双裸色凉鞋,优雅时尚。这一家人进来后,整个包厢都显得贵气十足的。
随行的司机韩师傅抱着一个大纸箱,包装上看出是台小型复印机,徐伟则提着两瓶红酒。
是的,我认识他家所有人,包括司机在内,但是他们跟我都是初次见面,比上一世早了很多年。
此时的徐家,经济实力还是很雄厚的。我看到他们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暗自感慨,未来公婆那会儿是如此年轻。他们不知道,后来公公生病,徐伟做生意赔了钱,突然就家道中落了。我公公一直对我很好,他去世以后我难过了好久,婆婆到现在都在和抑郁症对抗,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洋洋和念念那会儿都还小,徐伟那段时间确实很难熬。可是与患难夫妻不同的是,他在那个时候开始频繁出轨!
想到这些我的心脏都疼了,不自觉捂了一下胸口。
徐伟一家进来后,我爸妈赶快迎了上去,陈晨则悄悄来到我身旁,看我不舒服,赶紧扶了我一把,并小声说:“你怎么了?”
我摆摆手马上站直,初次跟未来公婆见面,我可不能失态!虽然徐伟不是个东西,但我公婆待我不薄。
徐伟一进门,目光立刻锁定在我身上,见陈晨正扶着我,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悦,看我甩开陈晨起身站直,他便没再有其他举动。
老爸见有人进来了,立刻笑脸相迎:“您好,您是徐伟同学的父母?”
徐伟爸爸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前,微微欠身,与我父亲握手,语气沉稳且不失亲和:“您好,我是徐伟的爸爸,您的邀请函我收到了,孩子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您实在不必如此客气。”说着,徐伟爸爸用另一只手了拍我父亲的手背。
两位老父亲几番寒暄后,我爸便张罗着四位长辈坐在主位,徐伟爸爸介绍了司机的身份,我爸也一同邀请了韩师傅落座。
老爸说我们年轻人在一起有共同话题,长辈们是同龄人更聊得来,于是他们坐在了主位和主位两侧,我们三个人则坐在了他们对面。徐伟和陈晨分别坐在了我的左边和右边,不知道长辈们是否察觉出了我的尴尬。
大家都落座后,徐伟爸爸招呼服务员把他们带来的红酒打开,倒在醒酒器里,我妈妈和徐妈妈在一起湘潭甚欢。是上一世她们的关系虽未如此和谐,但也没有过矛盾,就是不冷不热的那种。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救下了宋颜悦,改变了一些事情,以至于改变了我身边很多人的命运和性格,比如陈晨。
徐伟爸爸询问了陈晨父母为何没有到场,陈晨就像回答我爸爸那样,不卑不亢地回答了徐伟父亲的提问。而徐伟今天表现倒是挺乖巧的,没有做过分的举动,也没有说不着边际的话,连坐姿都很端正。
四位老人互相询问了彼此的职业,我爸得知徐伟爸爸是生意人,主要负责政府周边服务;徐伟爸爸也了解到我老爸是市人力资源中心的党官员,我妈妈下个月就要退休了,目前是公立幼儿园的园长。别的没看出来,徐伟妈妈倒是眼前一亮,对我父母的职业颇感兴趣,让我感觉这不像表达谢意的宴会,更像是订婚宴上双方父母的初次见面。
美酒佳肴很快摆满了餐桌,我爸首先举起酒杯,对两位男同学的见义勇为再次表达了感谢。就在大家都起身迎酒的时候,我爸给了大家一个意外之喜。他让我妈从包里掏出来了两部新手机,分别递给了陈晨和徐伟,然后说:“感谢两位同学为我女儿挺身而出,作为父亲我除了口头上表达感谢,还想借今天这个机会,送给两位同学一人一部手机,未必符合你们的喜好,但代表了我的一份心意,希望两位同学能够收下。”
我很是吃惊的看着老爸和那两部手机,又看看徐伟和陈晨。我的天呐,我的亲爹,这么贵重的东西您都舍得出手啊!我都没有新手机用啊!也怪我没有提前告诉老爸,我其实已经给他们两个人分别送过礼物了,咱真是没必要送这么重的礼。
但是在我爸看来,他的宝贝女儿被人救下,这个见义勇为的行为就值这个钱,花多少钱他都愿意。
我暗自叹气:好吧,老爸,只要您高兴就行,为了您闺女的清白,这礼物送的也值得。
让我没想到的是,徐伟和陈晨都坦然地接受了这份礼物。我诧异不已地盯着他俩::这俩这么不要脸吗?他们也觉得自己真的是见义勇为吗?这两人表面上毕恭毕敬地站着,可那接受礼物的态度,却一点都不客气。我看看徐伟,又瞅瞅陈晨,两人笑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收下礼物后,两人刚要落座,徐伟妈妈从包里掏出了一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了我,和颜悦色的说:“郑欣欣同学,我儿子徐伟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收了你家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们实在受之有愧,我准备了一对小耳环,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不喜欢,你先收下吧,是阿姨一份心意。”
我慌里慌张的赶紧也站了起来,这下可好,我们仨全都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接过徐妈妈给的首饰盒,我打开一看,里面是用粉水晶做的一对桃花状的耳钉。
我小声问徐伟:“我要是没有耳洞,这礼物不是浪费了吗?不要老让妈妈瞎花钱,有本事自己买。”
徐伟得意地小声对我说:“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皆暖春。喜欢吗?我选的。”
“多此一举!”我小声斥责着徐伟,暗叹他还有这番附庸风雅之举,转头对徐妈妈的礼物表示了感谢。
“你倒是挺贪财的嘛。”徐伟佯装目光没有看我,继续小声调侃。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说:这礼物我能不收吗?长辈都递到我手上了,还能退回去不成?
互赠礼物后,我和陈晨都准备坐下了,但是我们屁股刚碰到椅子,徐伟便拿起桌上的酒杯,忽然转身,向面向陈晨,举杯敬酒:“陈晨,谢谢那晚你替我和欣欣挡住了那一棍子。如果没有你出手相助,骨折的人可能就是我了。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徐伟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并向陈晨亮出了杯底。
陈晨轻笑一声,也站起身,拿起酒杯,向徐伟举杯致敬,并一饮而尽。陈晨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给徐伟亮了一下杯底,便准备坐下。
“等等,我也有礼物送给你。”徐伟喊住了陈晨,没有让他坐下,他走到带来的那台复印机旁,拍了拍复印机的包装箱,对陈晨说:“听说数学系的笔记很多,你的手受伤了,不方便抄笔记,我送你一台复印机,你可以把同学的笔记复印下来,就不必麻烦别人帮你抄笔记了。”
陈晨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尽管长辈们不清楚,但我们仨都很明白,那晚因为抄笔记引发了什么。
想想看,陈晨的父母都没在场,而徐伟不仅父母悉数到场,连家里的司机都同桌共餐,有人撑腰,徐伟底气十足,徐家夫人和公子还都有礼物奉上。陈晨什么都没有,还要接受徐家赠送的礼物,他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
长辈们都坐在对面静静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我坐在两个180男大中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