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冷笑着说了声“谢谢”便坐回了座椅上。
就在这气氛尴尬得快要凝固的时候,老爸出来打了圆场,他招呼大家开餐吃饭,长辈们那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而我们三个这边却是低头沉默,陈晨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徐伟晃动的红酒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斑,他眼睛没有看酒杯,却盯着我们两人,醋意爆棚。
陈晨率先打破沉默,他侧头小声问我:“你是不是想竞选学生会?下周就要公开竞选了,你的竞选稿是往哪个方向写的?”
“我就开头先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因为我想竞选文艺部长嘛,所以讲了一下,我从小到大在学校曾经做过的这些有关文艺活动的工作。”我也侧过头与陈晨小声交谈。
“然后呢?”陈晨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我,他很期待我在学生会竞选中的表现。
“然后是这样,”我坐直了身体,因为要谈起一件比较正式也是我喜欢的事情了。“我做了一份未来两年的文艺部发展计划,因为我现在已经大二了嘛,再开学我就上大三了,在大学的时光就只剩下了两年,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除了常规的音乐节、舞蹈节、文艺展演、迎新晚会这些,我想邀请一些当红偶像到学校来参与我们的演出,增加人气。同时也邀请美院和央音的老师给同学们做一些宣讲。那些韩国男团在女生当中的人气非常高,如果能请到他们来助演,我们的各类演出水平和影响力将会得到大幅提升……”
“不吃饭了吗?空腹喝酒会吐的。”徐伟给我碗里丢了块肉,我们刚刚找到话题聊几句,便被他硬生生地给打断了。
他用命令的眼神看着我,我撅着嘴瞪着他,把那块肉塞到了嘴里。
这时,陈晨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着电话离开了包厢。
陈晨刚离开,徐伟便把头凑过来贴脸问我:“他父母怎么没来呀?”说着他冲我妈妈旁边的两把空椅子努了努嘴。
“人家爸妈生病了。”我往后侧了侧身子,毕竟对面还有长辈们在。
“生病了?太巧了吧。两个人都病了吗?”徐伟也意识到他父母还在对面,就也把身体向后撤了撤。
“生病不需要人照顾吗?快吃饭吧,空腹喝酒——会吐!”我白了徐伟一眼,开始给自己夹菜吃。
“叮”,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响了。原来是陈晨给我发的信息,他约我到包厢外走廊尽头拐角的休息区见面,说有东西要给我。
我犹豫了一瞬,抬眼偷瞄了下众人,发现长辈们在有说有笑地聊天,而徐伟正在大快朵颐,便起身来到妈妈身边。
我轻轻碰了碰老妈,小声说:“妈,我去个厕所。”老妈微微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了然。我起身,尽量自然地走出包厢。
路过徐伟身旁的时候,我听到他的皮鞋敲击地面发出急促的鼓点声。
我急匆匆的朝走廊尽头走去,快要到拐角处的时候,徐伟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我,问:“你干什么去?”
我大大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过身甩开他的手,说:“去厕所呀!徐少爷,要不要一起去尿尿啊?”
听我这么说,他没有感觉冒犯我不好意思,反而来劲了。他把我壁咚在墙上,用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把我两只手摁在头顶,瞟了一眼拐角那边,一脸暧昧的看着我,趴在我耳边甜腻腻的说:“厕所不在这边,说谎话也要编的像一点儿。”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拐角处看了一眼,不知道陈晨是否在那里,让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实在不好。
徐伟像是发现了陈晨的身影似的,冷笑一声,把我的头掰过来,强迫我看着他,并且故意将我的身体抵得更紧,我从他敞开扣子的衣领处都能看到他胸肌的线条,他胸口散发出的热气一阵阵扑在我脸上。我把脸扭过去,不想看他的身体,却发现我转过去的脸也是贴在他的领口里面。我每一次呼吸都在吹着他的领口,但是我转回头的话嘴就要贴在他胸口上了。距离太近,既暧昧又恶心!
他从兜里掏出那只精美的首饰盒,“啪”的一声打开,把那对粉水晶耳坠亮在我的面前。接着他又看了一眼拐角那边,把耳坠取了出来,那只按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人面桃花相映红。”徐伟边说边帮我带上耳坠,他的指尖划过我耳垂,金属的凉意让我一颤。他忽然贴近我耳畔,说:“这颜色特别衬你的肤色,娇艳欲滴的。”
“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我扭过头,有点嘲笑的看着他。“这首诗的寓意可不太好。下一句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你是想我逃离你吗?”
徐伟笑着把他的头从我的脸一侧转到另一侧,嘴里不断喷出的酒气让我更恶心了。他给我带上了另一边的耳坠,捧起我的脸说:“你说的那句话不对,应该是:佳人一笑动京城。”说完就要强行亲吻我。
眼看着他又要亲上来了,我用力踩着他的皮鞋,一边使劲撵着,一边咬牙切齿的说:“古诗学的不错呀,你可真能编啊!”
徐伟吃痛的后退松手,我抓住机会,赶紧从他怀里溜了出来。
看来是不能和陈晨单独会面了,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赶快回到了包厢里。进屋后,我看见陈晨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冲我点头一笑,示意我也坐回来,我看到我的座位上多了他来时提着的那个纸袋。
“你去哪里了?”我小声问他。“刚才……”
“我去接电话了。”陈晨打断了我的解释,这时徐伟也走了进来。
“呀,欣欣带上耳坠了呀。”徐妈妈笑盈盈的拉着我妈妈说。“你看,我就说孩子会喜欢,人家年轻姑娘气色就是好,带这种粉色更显得娇嫩了。”
众人在徐妈妈的提示下,都朝我投来了目光,聚焦在那对耳坠上,看的我很是尴尬。除了被审视佩戴耳坠的尴尬,还有我们仨同时离席的尴尬,生怕长辈们看出三角恋的端倪。
老妈看出我的局促,赶紧帮我解围:“女孩子家家就知道臭美,不用管她,我们先吃菜。”老妈给徐妈妈一边夹菜一边说。“还是您有眼光,礼物送到孩子心坎儿上了。”
“她喜欢就好,以后再买给她。”看得出来,就像上一世那样,我婆婆确实很喜欢我。“咱们认识也是缘分。我挺喜欢郑欣欣这个孩子的,以后他们能一起毕业、一起参加工作,如果有机会,孩子毕业典礼、结婚什么的都邀请我好嘛?我都有礼物给她。”
“对,对,都是缘分。”徐爸爸笑呵呵的借机也和我爸干了一杯,他们喝的是白酒。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和谐的场面真的太像亲家聚餐了,哪里是什么谢恩宴呀?
拜托各位,你们是否还记得是人家陈晨挡住了张扬砸下来的那一棍子?如果没有陈晨,那一棍子就结结实实打在徐伟身上了,我们俩都会受重伤。现在分明是他的手骨折了,但是并没有人真正的去关心他,去在乎他的感受。
看着陈晨垂在桌面的石膏手,他的指节因为长时间束缚,有些发白。我心疼的给他夹着菜,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想给他喂到嘴里。他并不是左撇子,用不惯左手,不知道这几天他是怎样吃饭洗漱的。
陈晨用微笑回应了我的关心,左手拿着勺子,颤颤巍巍地吃起饭来。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这双手曾为我挡过致命一击,此刻却无人问津。徐伟一家的珠光宝气与他的朴素形成刺目的对比,仿佛整个包间都在无声地提醒我——有些人生来就该被捧在掌心,而有些人注定要在阴影里默默奋斗。
徐伟就像个讨厌鬼一样的存在着,他再次打断了我和陈晨的目光交流,举起红酒杯,给陈晨敬酒。
一杯,两杯,三杯……徐伟就像要把陈晨灌醉一样,不停的给他敬酒。还小声对我说:“你俩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
“那干脆你俩坐一起吧。”我生气地撤掉了凳子,从他俩中间钻出来,坐到了妈妈旁边。
两位母亲倒是很欢迎我,说男孩子们喝酒我在那里也没意思……
散场时,徐伟微醺地搭着陈晨肩膀:“兄弟,我让韩师傅送你回学校,帮你把打印机搬宿舍去。”
陈晨一边礼貌推辞着,一边借着酒劲儿,不顾众人的目光拉住我,悄悄的说:“你回去记得打开我拿来的那个袋子。”
徐伟看陈晨又跟我走近了,便拽着他,把他塞到了汽车后座上,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关上门,让韩师傅开车回了学校。
长辈们分别打车回了自己家,我则坐着公交车回学校。
公交车的座椅硬邦邦硌着后腰,我蜷缩在靠窗位置,掌心的纸袋上仿佛还残留着陈晨体温。车窗外光影流转,伴随着公交车的晃动,我打开了陈晨送我的那个纸袋。顿时,油墨香气混着车厢里的汽油味钻进鼻腔。
袋子里装着一份缴费期为10年的重疾保单,投保人是陈晨,被保险人是我,受益人也是我。
保单在我手中跟随着公交车左右摇晃,我的指腹摩挲保单边缘,发现陈晨签名处微微凹陷——那是他用石膏手强行按笔留下的痕迹。我喝了酒的大脑从蒙圈切换到快速运转:他为什么要送我保单?这是礼物吗?这是一个大学生能送的出的礼物吗?为什么是十年?十年后是他彻底消失在我朋友圈里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十年后他彻底的杳无音讯了。难道他有什么规划,始终未曾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