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的较量】
村委会的长条木桌被磨得发亮，上面残留着经年累月的茶渍和烟灰烫出的黑点。马支书敲了敲搪瓷缸，缸底碰撞桌面的声响在屋内回荡：陈老师的课，得有人顶上。我推荐林梅林知青。
生产队长赵长喜翘着二郎腿，解放鞋的鞋底沾着新鲜的泥巴，随着他晃动的节奏在桌沿蹭出几道泥痕。我觉得还是让赵家小子代好，他朝门外努了努嘴，他侄子正用弹弓瞄准树上的麻雀，初中文化够教娃娃了。
（村里马赵两家都是村里的大姓，明争暗斗多年。赵家是修水库迁来的外来户，赵长喜一直惦记着支书的位子。）
会计赵德富拨着算盘珠子，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他头也不抬地帮腔：就是，知青心气高，别把娃娃教歪了。他说话时，嘴角的皱纹里夹着几根没刮干净的胡茬。
马向阳的钢笔尖咔地戳破记录本，蓝墨水晕开一朵花。
林梅是正经高中生！他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去年全县知青考试，她数学满分！声音在会议室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难道大家不想让孩子在学校能学到点知识？难道还想让下一代像老一辈一样当睁眼瞎？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老文书张大爷的旱烟袋停在半空，烟丝燃烧的细响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
马支书的烟袋锅在鞋底上梆梆敲了两下：投票。
最终选林梅的占了大多数，赵长喜和赵德富交换的眼神，像两把淬毒的镰刀。
散会后，马向阳猫腰钻出大队部，正撞上偷听的马小兰。他往妹妹手心塞了块水果糖：告诉林梅——明儿去村学报到。马小兰辫梢的红头绳一甩一甩，活像只欢实的小麻雀。
【田间麦浪】
马向阳正想着去哪躲清闲，啪！一双粗糙的大手突然揪住他的耳朵，瞎跑啥？也干点正事儿！马支书黝黑的脸上汗珠滚落，混合着田间的尘土，在皱纹里冲出几道沟壑，这会儿全村人都在抢种麦子，去拍些社员劳动场面，回头洗出来交到公社去。
马向阳挎着锃亮的尼康相机，故意把相机带子拉得老长。相机随着步伐在胸前晃荡，活像挎着个军功章。
他眯起眼望向麦田——这是1976年春天最寻常的劳作场景，却让他这个穿越者看得心头震颤。
远处的青龙岭隐在棉絮般的云朵里。没有雾霾遮挡的阳光下，麦田像块巨大的绿绸子铺展开来，其间点缀着弯腰劳作的蓝色身影，宛如绣在绸面上的碎花。
刘婶子挽着裤腿站在田垄上，突然亮开嗓子唱起豫剧《朝阳沟》，洪亮的嗓音惊飞了觅食的麻雀：前腿弓，后腿蹬——歌声未落，周围七八个汉子齐声接唱：心不要慌来手不要松！铁锹翻土的节奏竟与唱腔完美契合。
咔嚓！马向阳按下快门，闪光灯突然爆出的白光把挑水的张寡妇吓得一个趔趄。两个水桶咣当砸在地上，清水在黄土路上冲出蜿蜒的小溪。要死啊！张寡妇拍着大腿骂，却见马向阳已经对准她抓拍，连忙用头巾遮住晒得通红的脸，引得周围社员哄笑。
马向阳透过取景框观察这些面孔——六叔公咧着嘴笑时露出的豁牙，张寡妇家闺女辫梢上褪色的红头绳，......这些鲜活的表情让他想起2023年地铁里那些盯着手机、眼神空洞的上班族。此刻田间此起彼伏的号子声，比记忆里写字楼键盘的敲击声生动百倍。
【赵长喜的**难】
树影里突然传来声冷笑：哟，马大少爷视察呢？赵长喜踱出来，蓝布褂下摆沾着泥点子。他那双三角眼泛着黄，说话时烟臭味喷老远：这相机...用集体的钱买的吧？
枯树枝似的手指往相机上蹭，马向阳侧身避开。赵长喜嗓门更高了：有些人啊，挎着洋玩意儿...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爹昨儿去公社？该不会
罗圈腿走远时，蓝布褂下摆一甩一甩，活像条沾泥的蝎子尾巴。
马向阳盯着赵长喜晃着罗圈腿走远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他这是想要找回上午的场子啊，也不理会他，刚做这个宣传员先不要太招摇。
马向阳攥着装照片的信封往公社赶，正赶上公社举办文艺汇演，干部社员们挤满了大礼堂。马向阳挎着相机溜进后排时，舞台上正跳着《丰收舞》。领舞的姑娘扎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红绸腰带随着旋转飘成一道霞光——正是文工团的台柱子李春桃。
她脚尖点地的节奏像踩着鼓点，杏眼流转间仿佛盛着两汪山泉水。当其他团员如众星拱月般围着她转圈时，她忽然一个漂亮的腾跃，辫梢的红头绳啪地甩开，台下顿时响起炸雷般的喝彩。下台时她额头沁着细汗，红扑扑的脸蛋像擦了胭脂，恰好撞见正在假装调焦距的马向阳。
你就是马支书的儿子吧？她歪着头打量相机，酒窝在腮边时隐时现，那你能给我拍张单人照吗？
马向阳手忙脚乱地找角度。取景框里的姑娘站在斑驳的语录牌前，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她白底蓝花的的确良衬衫上投下细碎光斑。对，就这样，笑一笑！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李春桃的身影定格在胶片上。此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姑娘，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银铃般的笑声，很快就会被现实的阴霾所笼罩。
深夜整理照片时，马向阳突然发现一张田间全景的边角处——放羊娃铁蛋的脖子上挂着个铜铃铛，铃铛表面的花纹在放大镜下清晰可见：表面上刻着平安，。这分明和当初村口拦车的老疯子脖子上那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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