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孕妇中三个已经生产，俩丫头一个小子，这让大伙更加相信算命先生的话。不用问，金红肚子里也是小子，这让方坤一家人十分期待和高兴。
“香火”终于有人延续下去，这让祥军腰杆终于挺直了。为了让儿子有足够的奶水吃，他是大米白面不断，老母鸡汤是曾未断过。再看看庄里其他坐月子的孕妇，吃的最好也就是小麦煎饼。即便这样也只能吃十天八天的，然后白芋干等粗茶淡饭。庄里人无不羡慕鲁梅有福气，更羡慕祥军有本事。
1965年10月26号下午，铡完牛草的方坤把麦草里裹着的麦粒收拾好，足足有六七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地里拣拾麦穗要交公，而扬糠和铡牛草得到麦粒归自己。喂牛人不但全年每天都能拿到工分，还能得到其他实惠。可方坤得不到这些实惠，这六七斤麦余子要送给队长处理。至于队长怎么处理那还不是他自己或者给儿子们分吃掉。“老贺，今天又铡不少牛草啊”队长启福背着双手溜达过来。“俺表叔，你看有不少麦余子，我打算天黑给你送过去”方坤满脸陪笑的介绍道。“不用啦，以后这些你自己留着吧”启福摆摆手走回队部。什么？以后这些麦余子都归我啦？我没听错吧？方坤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队长。
“你怎么没给队长送去？”挺着大肚子的金红看到丈夫拿回家的麦余子问。“强他妈，队长说这些以后都归我自己的啦，嘿嘿”方坤十分高兴。队里有七头耕牛，四五天就要铡牛草一次，每次至少也能弄两三斤麦余子。这样算下来一个月至少也能十几斤小麦呢，等到金红坐月子就有小麦煎饼吃了。“你呀，就是死心眼，人家说的客气话你还当真啦，还是送去吧”金红捧起一把麦子看了看，然后叹口气放回去。想想也是，等到天黑方坤提着麦余子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到了队长家里。“俺表叔，我给你送过来了”方坤放下麦余子，“我不是说归你了吗？拿回去吧”启福有些不耐烦挥挥手。看来队长不像是客气的样子，方坤千恩万谢拿着麦余子走了出来。队长为何变了呢？哦，我明白了，前段时间我送了他一只老鳖。这还真被方坤猜对了，就是因为自己送去一只老鳖，让自己很快康复，启福认为方坤很懂事。另外这几年上级组织群众检举干部贪污腐化运动也让他有所收敛，自己多吃多占的事社员一定晓得。只是因为是队长又是族长，再加上五个儿子撑腰，没人敢去揭发举报而已。
“我不要吃这白芋干，天天吃这，我不想吃，我要吃小麦煎饼”孩子的哭闹声传来。方坤抬头一看原来是德宝二儿子大山在门口哭闹，一旁的德宝正在打他。小狗现在十个多月了，体重也只有不到十斤，只比祥军家的小龙重一斤。整个人显得又小又瘦，主要是母亲刘翠花奶水不足。家里没有细粮吃，天天是水煮白芋干，这样饭食哪来的营养？想想自己解放前是大地主的儿子，这方圆十几里的土地都是自己的，想吃什么没有？而现在想吃一张小麦煎饼都难，德宝内心十分仇恨。“我叫你挑食”德宝一耳光打在大山脸上，大山哭声更大。“别打孩子啊，怎么回事？”方坤正好路过德宝门口连忙上前阻拦。他看到德宝媳妇的碗里除了几块白芋干什么也没有，家里断粮了。虽然解放了，但德宝好吃懒做习惯没改多少，爱喝酒。有钱就买酒喝，没钱就去大队代销点赊账，长时间不还代销点也不赊了。为了弄到钱，偷偷把家里不多粮食拿到集市上卖，致使现在全家人跟着受罪。
“他表婶，这些你拿去吧，凑合吃几顿”方坤把麦余子递给德宝媳妇。“这、这怎么行呢，不要不要”刘翠花连连摆手，同时看着身旁的丈夫。有这六七斤麦余子，家里就能吃上好几顿稀饭，翠花内心十分想要。“拿着，这是老表一番好意，多谢多谢啊”德宝一把接了过来乐呵呵跑回院子里。
其实自己家里细粮也不多了，从分到大黍后卖掉一百斤换成白芋干。为了给媳妇增加营养又卖了几十斤买来大米。每顿用纱布缝个袋子，抓把大米放到里面然后再放到锅里煮。而自己和两个孩子吃着能照出人影的大黍稀饭。现在农活不忙，一天两顿饭，即便这样每年也有两个月口粮缺口。现在好啦，铡牛草的麦余子自己留着，相当于每个月有近十斤小麦呢。拿去集市上卖掉换成大黍，至少能换十五斤，这样家人再也不会挨饿了。
儿子有了不久前王金玲又给他生个闺女，祥军现在算是春风得意啊。可有人内心却不舒服，那人就是生产队副队长陈金刚，这么多年俩人一直明争暗斗。虽然祥军现在官职比自己高，可他没有儿子，这也让自己内心多少平衡些。可是现在人家儿子有了，听说在托人找关系想调到公社去，这可怎么得了？想想这几年通过巴结夏书记想调到大队做大队长，一直没有着落，这可把陈金刚急得不轻。在小姜庄虽然自己是二把手，可陈姓人数比起张姓来说还是少数。特别是队长那五个儿子中的二儿子张祥义，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哼，既然你不吊我，那我也不能让你消停，陈金刚打算瞅准机会生事。
10月30号，一场大雨让地里汪洋一片，能干活都出去挖沟排水。不少人还跳着水桶来挑水排涝，把水尽快排出去，以免棉花被泡死。
玉红的快要生孩子了。“红啊，你也去医院生吧，毕竟你年龄不小了”张扬氏看着正在给婴孩准备褯子。“俺娘，俺可没那么娇贵，有你老给我接生，我放心”玉红娇恬的依偎在干娘的怀里。“要是个小子多好，哎，我那儿子要是活着多好”老人叹口气。结婚第二年生了个儿子，当时跟着丈夫在广州。6月份丈夫要去缅甸对日作战，为了有人照顾自己就让回娘家。路上遇到日军飞机轰炸，才不满一周岁的儿子被炸死了，自己也身受重伤。“俺娘，小强小花就是你孙子，肚子里要是小子，就跟你姓陈”玉红起身握着干娘的手。张扬氏明白玉红好意，说实在的作为张姓长辈，这些年张姓晚辈们还是很尊重自己的。特别是启寿家儿子张祥庭，拿自己和母亲没有二样，逢年过节都会来接自己回家。为了自己百年之后有人给自己当孝子，五年前经过启福和启寿商议，认祥义为自己干儿子。百年之后，自己住这三间房子就由祥义继承。这几年，祥义几乎不来看望自己，后来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就再也不来往了。好在有玉红一家人陪伴，让自己不再寂寞，去年小花就跟着自己睡。
生产队有七头耕牛，耕牛是队里的宝贝啊，这四百多亩耕地就指望着它们呢。上级早就有规定，任何人不能不能随意宰杀耕牛，否则要抓去坐牢。即便牛老不能下地干活也要请示得到批准后才可以宰杀。老黄牛是头母牛，今年11岁了，对于寿命只有十几年牛来说，已经步入老年。没想到七个月前老黄牛意外怀孕了，要不了几天就会生产。考虑到黄牛年龄偏大，为了生产时候有力气，方坤请示队长后特地给黄牛饲料里加了黄豆饼。
11月5号下午，老黄牛焦躁不安，方坤知道它要下崽了。把它牵到早就准备好牛圈里，地上铺上干净的麦草，还准备催奶的豆浆。“方坤，今夜你不能睡觉了，估摸着要生啦”陈金刚溜达过来吩咐道。“陈队长，我昨天晚上就过来看了好几次，不过黄牛太老了，我怕”方坤没再说下去。“也是啊，弄不好生不出来小牛闷死的，要真是那样也不能怪你”陈金刚说完就走了。当天晚上方坤吃过饭就来到牛圈，小强给父亲送来被子让父子睡觉用。媳妇也快要临产，等会还得回去看看，想到媳妇就要生产了，方坤又高兴还有点紧张。
还没到一更天，老黄牛就出现生产的迹象，方坤提来马灯照明。老黄牛到底是年龄大身体虚弱，使了吃奶的力气还是只生出牛腿。要是再不使劲，小牛能被闷死，想到这里方坤十分着急。“还没生下来吗？”随着话音民兵排长祥庭和祥海来了。“都一袋烟功夫了，还没生下来，急死我了”方坤十分着急。老黄牛呼呼喘气，不停的叫唤，方坤连忙上前按牛肚子。“不能再等啦，我来拽出来”祥庭说着走到牛屁股处，方坤连忙上前抱着牛脖子。俩人这样一使劲，小牛掉落地上，小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黄牛转过身来舔它身上的胎衣。“闷死了”祥海用脚轻轻碰一下，要是活的就该尝试爬起来找奶吃，此时躺在麦草上一动不动。“哞哞”黄牛一边低头舔舐小牛身上的污物一边叫唤，可小牛早就死了。“哞”黄牛似乎意识到自己孩子死了，仰头哀鸣一声，一旁的方坤心疼直流泪。这七头耕牛在方坤眼里就是自己的亲人似的，他能不伤心。
“等会我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出去，把小牛埋了”方坤擦拭一下泪水。“干嘛埋啊，可以弄几斤牛肉呢，这么嫩一定好吃”祥海笑笑。因为小时候发热祥海脑子有些不好使，队里人喊他憨子。“也是的，方坤，别埋啦，你拿回去吧，再说玉红也快坐月子，给她补补也不错”祥庭吩咐道。是啊，这小牛至少有十几斤，剥去皮等杂物也能弄六七斤牛肉呢。而家人一年到头也就等队里过节杀猪才能吃肉。有这几斤牛肉，给媳妇吃，会有更多奶水喂养孩子，想到这里方坤连连点头。
收拾好一切，给黄牛喂了早就磨好的豆浆，方坤把小牛放到篮子里，篮子不大两条牛腿耷拉在外边。走到东门口，还能听到黄牛哀鸣声，它还在呼唤自己的孩子。
“老表，这是怎么啦？”站在门口的德宝打招呼，他看到方坤篮子外牛腿。“黄牛太老，没力气，小牛闷死啦”方坤把刚才经过说了一遍。“也好，埋多可惜，有肉吃有肉吃”德宝连连点头，方坤笑笑沿着围墙边的路朝北走。
知道有牛肉吃，小强和妹妹十分高兴，金红也很欢喜。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一场灾难就要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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