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试报名截止当日,青阳县书院的梧桐叶正扑簌簌落满青石板。
宁平蹲在院外老槐树下,看小翠踮着脚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布裙下摆沾着账房特有的墨渍。
先生,账房吴伯打盹儿了。小翠的声音比蝉鸣还轻,指尖在他掌心快速一按,名单夹在《四书章句》第三卷里,您...您小心些。她瞥了眼书院朱漆大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攥得发皱,转身跑远时,发间银簪在日光下晃了晃,像只惊飞的蝶。
宁平攥紧油纸包,袖中指尖掐得生疼。
回到破院时,门环上还挂着前日没取下的艾草——那是小翠悄悄替他挂的,说能避邪。
他反锁院门,将油纸包摊在漏风的书案上,泛黄的纸页刚展开,心跳便漏了半拍。
周同方?他捏着名单的手发颤,去年县试作《春赋》错了三个韵脚的周同方?再往下翻,王二牛?
那武试连石锁都举不动的夯货?他的指甲在纸页上压出月牙印,这些名字他太熟了——周同方的父亲是赵府管账,王二牛的哥哥是赵承宇的护院。
案头的残茶凉透了,宁平突然想起前日柳若雪说的赵府查林氏商队,想起林氏密信里的主考陈廷钧,副考赵承业。
赵承业是赵承宇的亲叔叔,官居云州学政——原来如此。
他猛地站起身,木椅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响,他们要往州试里塞废物,再借评分把真才压下去。
暮色漫进窗棂时,宁平换上了从街角成衣铺买来的粗布短打。
他对着缺了角的铜镜抹了把灶灰,镜中人立刻成了个蓬头垢面的杂役。
系统面板在眼底浮起,文气值因方才的义愤涨了十点,灵感增幅的光团正缓缓转动——这是他今早用半首《侠客行》换的,此刻正顺着经脉往眉心涌,连院外打更的梆子声都变得清晰可辨。
考院的朱漆大门在戌时初分合上,宁平缩在门侧的阴影里,看两个巡夜的差役拎着灯笼走过。
灵感增幅让他的五感突然敏锐起来:左边差役鞋底沾着湿泥,右边那个腰间玉佩是青玉髓,碰撞时发出叮的脆响。
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转角,他猫腰钻进侧墙的狗洞,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考院的藏书阁就在前方。
议事厅的窗纸透出昏黄的光,宁平贴着廊柱慢慢挪过去。
系统提示在耳畔轻响:检测到目标区域,剩余具现次数:2次(今日已用1次)。他屏住呼吸,指尖扣住窗棂轻轻一推——没锁。
烛台上的蜡烛燃到了底,案头堆着几卷未批的考卷。
宁平的目光扫过最上面的密函,墨迹未干的重点照顾名单六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扯下腰间的汗巾垫在掌心,快速翻到第二页:周同方策论可放宽至三等,王二牛武试器械类判优等...
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宁平的心跳几乎要破腔而出。
他猛地转身,正撞进林墨含笑的眼。
那人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方才的问话尾音还带着三分酒气,考院夜里进贼了?
我方才在偏厅听戏,可闻见这边有动静。
宁平的后背抵上了书案,指尖摸到了案角的砚台。
系统的灵感增幅让他瞬间理清思路:林墨是赵承宇的盟友,此刻出现在考院绝不是巧合。
他踉跄着往前一扑,故意撞翻了烛台,烛油溅在林墨的锦袍上,对...对不住,小的是后厨帮工,方才给老爷们送醒酒汤,迷了路...他扯着嗓子打嗝,混着酒气的话里带着股子乡下口音,这地儿怪渗人的,小的这就走...
林墨退后半步避开烛油,袖中指尖在玉牌上轻轻一叩。
他盯着宁平脸上的灶灰看了片刻,突然笑出声:倒真是个醉鬼。他弯腰捡起宁平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抹布,转手扔进炭盆,火星子噼啪炸开,去偏厅找张管事领二十文酒钱,莫再乱跑了。
宁平倒退着往门口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直到跨出考院大门,他才发现后背的粗布短打早被冷汗浸透。
回到破院时,月亮已经爬过了老梅树。
宁平闩紧院门,从怀里摸出密函——方才撞翻烛台时,他借着混乱将密函塞进了袖管。
烛火重新点亮的刹那,纸页上的字迹泛着冷光,而在最下角,他看见一行极小的批注:宁平,重点压制。
夜风掀起窗纸,吹得烛影摇晃。
宁平摸出笔墨,在密函背面重重写下引蛇二字。
院外传来野猫的尖叫,惊得他笔尖一颤,墨迹在纸上晕开,像朵即将绽放的恶之花。
宁平将密函往烛火前凑了凑,跳动的光映得重点压制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他摸出半块残墨,在旧宣纸上飞快誊抄,笔锋却突然顿住——赵承宇的耳目说不定就蹲在院外老槐树上,他需要留个破绽。
笃笃。
窗棂被风撞得轻响,宁平眼角余光扫过墙角那截断砖——那是昨日他故意踢到墙根的,此刻断砖上的浮灰有被蹭过的痕迹。
他低笑一声,将抄好的假密函折成豆腐干大小,随手塞进案头《春秋》的书脊里,又把原函藏进灶台砖缝,用灶灰仔细掩了。
先生!
小翠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点急促的喘息。
宁平刚拉开门闩,就见她怀里抱着个描金锦盒,发间银簪歪向一边,苏夫人的贴身丫鬟送的,说务必当面交到您手里。
锦盒触手温凉,盒盖边沿錾着缠枝莲纹,宁平指尖在莲瓣上轻轻一叩——是云州银楼瑞丰祥的手艺,苏夫人确实有这等排场。
打开盒盖,里面躺着半卷洒金笺,墨迹未干的小楷写着州试策论题可能:农桑与兵备之辩,另有一张素笺压在底下,字迹清瘦如竹:宁公子才华横溢,可惜身处泥沼。
若有需要,妾身愿助一臂之力。
小翠凑过来看,发梢扫过宁平手背:苏夫人上月还在城隍庙施粥,听说是为她早夭的儿子积德......
施粥?宁平指尖摩挲着素笺边缘,那里有极淡的沉水香,她丈夫苏老爷是云州盐商,去年捐了个五品同知,赵家的货船在运河上被劫,苏府的船却总能顺风顺水。他突然将素笺对着月光,纸背隐约有暗纹——是云纹,和林氏商队密信的封缄如出一辙。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宁平猛地将锦盒塞进小翠怀里:去厨房把这碗药渣倒了,记得绕后巷。待小翠跑远,他转身扯下窗上半片破纸,露出墙根那个拳头大的洞——方才断砖上的痕迹,正是有人从这里窥探时留下的。
二更天的风卷着槐花香钻进窗棂,宁平坐在漏风的炕沿上,系统面板在眼底浮起。
文气值因方才的谋划涨了十五点,灵感增幅的光团已消散,但五感仍比寻常人敏锐三分。
他能听见东墙根下有虫鸣突然止住——那是赵承宇的耳目在换位置。
该来了。
他故意将《春秋》推到案角,又把灯芯挑得更亮些。
果然,子时三刻,窗纸被轻轻戳破个洞,映进来半只涂黑的指甲。
宁平闭紧眼装睡,听着瓦片轻响,有人顺着房梁溜进屋内。
吱呀。
书案抽屉被拉开的声音,宁平攥紧了袖中的匕首——但来者没碰抽屉,反而直奔《春秋》而去。
待那道黑影摸到书脊里的假密函,宁平突然翻身坐起,烛火呼地窜高,照见来者腰间玉佩——是赵府护院常用的青金石,刻着承字。
抓贼!他扯着嗓子喊,黑影惊得撞翻了烛台,火舌瞬间舔上帐幔。
宁平抄起铜盆往地上一砸,当啷巨响惊得全院狗叫,等他扑过去时,黑影早顺着后墙逃了,只留下半片被扯断的护腕,上面锈着赵府家纹。
先生!小翠举着水瓢冲进来,发顶沾着草屑,后巷有个受伤的乞丐,怀里还揣着您的《春秋》!
宁平接过书,书页间的假密函不翼而飞。
他望着被烧出焦痕的帐子笑了,指尖轻轻叩了叩灶台——原函还在,而赵承宇此刻大概正对着假密函狂喜,以为拿到了宁平勾结外贼的证据。
明日卯时三刻,他对着铜镜整理青衫,镜中映出窗台上那株快枯死的兰草,州试考场的门槛,我跨定了。
更漏声里,宁平摸出系统面板,今日剩余的两次具现次数还在。
他盯着次元进度里新解锁的《仙侠》标签,嘴角勾起一抹锐芒——明日考场,该让某些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才华横溢。
窗外,启明星已爬上东墙。
宁平将素笺折成纸船,扔进灶膛,火光中,愿助一臂之力的字迹渐渐蜷成灰蝶。
他系好腰间的旧丝绦,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晨雾里,考院的飞檐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他掀起它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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