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放下冰凉的铜制望远镜，镜筒上似乎还残留着远方敌军带来的寒意。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逐一扫过面前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将他们的恐惧、他们的茫然尽收眼底。城头风大，吹得他玄色战袍猎猎作响。
“都看见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沉闷。
无人应声。只有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在胸腔间起伏，像破旧的风箱。一个年轻的辅兵，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手指却抖得不成样子，几次都未能成功。旁边一个脸膛黝黑的老兵重重咳了一声，脚尖一拨，将长矛的尾端挑起，那辅兵才如梦初醒般接住。
“很多，是吗？”陆昭嘴角微扬。一丝冷峭。旁人难以察觉。“想把我们这块小小的礁石淹没。”
他停顿一下。声音拔高：“但是，礁石硬！潮水再大，也只能在礁石面前撞碎！”
“他们人多。三股绳子拧成的麻花。各怀鬼胎！”
“我们人少。上下一心。保卫家园。保卫妻儿老小！”
“看看你们脚下的城墙！”陆昭指向坚实的城垛。“血汗筑起的堡垒！”
“看看你们手中的兵器！”“斩断敌人爪牙的利刃！”
“我们有坚固的城池。充足的粮草。更有数万与青州共存亡的决心！”
话语像打进士兵心田的强心针。一些士兵原先惶恐。慢慢燃起一丝血性。
“赵匡，黑熊！”
“末将在！”两人齐声应。
“各部按原定计划。进入最高戒备！所有守城器械全部就位！”
“告诉弟兄们。敌人想用人多吓倒我们。痴心妄想！”
“青州城，就是他们的坟墓！”陆昭声音斩钉截铁。
“遵命！”赵匡和黑熊领命走了。带着亲兵。奔赴各段城墙。指挥布防。
城墙之上。气氛依旧压抑。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消散不少。士兵们检查武器。搬运擂石滚木。紧张有序做着最后准备。
小满也被突来的变故吓坏了。女先生紧紧护她在州衙后院。外面隐约传来喧嚣。城头紧张的号令。小手紧攥衣角。她很担忧。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城外。三面敌军营地同时响起低沉悠长的号角声。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杀——！”
“攻破青州——！”
“鸡犬不留——！”
数万人狂吼汇聚成一股恐怖声浪。惊涛骇浪般拍打青州城。
大地仿佛在这呐喊声中颤抖。天空云层似乎被这股杀气冲散。那声音里充满贪婪暴虐嗜血的欲望。从地狱深处传来。要将这座乱世中的绿洲彻底吞噬。
青州城。迎来建立以来。最严峻。也最致命的考验。
城墙上。陆昭迎风而立。玄色披风猎猎风中翻飞。眼神冰冷锐利。直视那缓缓向前蠕动的敌军大阵。
决战。已然开始。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瞬间淹没天地。无数头饥饿的野兽在咆哮。
城外。袁李陈三家联军攻城阵线全面启动。沉重的鼓点催命般敲击在每个青州守军心坎上。
“咚！咚！咚——！”
伴随鼓声。数十架简陋狰狞的攻城车。吱呀作响推向前。这些攻城车临时赶制。粗大原木主体。前方蒙湿牛皮防火。顶端伸出长长云梯。试图舔舐青州坚固的城墙。
紧随其后的是密密麻麻的步卒。高举五花八门的盾牌。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狂吼。一波接一波涌向城下。
天空几乎被箭矢覆盖。乌压压一片。“咻咻”尖啸。砸在城垛上。“噗噗”闷响。间或有守军中箭倒下。痛苦呻吟。
“稳住！不要乱！”陆昭声音箭雨中异常清晰。“投石车。瞄准敌军中军。给老子狠狠地砸！”
“弓箭手。三轮抛射。压制敌军箭阵！”
城楼之上。蓄势待发的杠杆式投石机发出一阵阵牙酸的机括声。令旗挥下。一块块磨盘大小巨石呼啸着砸向敌军最密集阵型。
每一块巨石落下。死神镰刀划过。瞬间清空一片区域。碎肉断肢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激起漫天烟尘。
“轰隆！”一块巨石精准砸中一架正在前推的攻城车。简陋木制结构瞬间四分五裂。车上士兵断线风筝般飞出去。
城头青州弓箭手毫不示弱。依托坚固城防。分批次抛射。一蓬蓬箭雨死神呼吸。覆盖正在仰射敌军弓箭手。有效压制对方远程火力。
然而。联军数量实在太多了。攻城车付出一定代价后。终于有几架靠近城墙。
“云梯搭上来了！”一名什长大声嘶吼。
“滚木！擂石！给老子砸下去！”黑熊怒吼一声。早已按捺不住。赤膊上阵。虬结肌肉阳光下闪油光。
他抱起一根合抱粗的滚木。投掷稻草般。狠狠砸向刚刚搭上城头的云梯。
“咔嚓！”云梯应声而断。七八个正在攀爬敌兵下饺子般。惨叫着跌落下去。砸在后续同伴身上。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金汁！把烧开的金汁给老子浇下去！”一名负责这段城墙的军官声嘶力竭吼道。
早已准备好的大锅抬上来。里面翻滚着恶臭沸腾液体。一声令下。一勺勺滚烫金汁泼洒而下。烫得那些刚刚爬上城墙敌兵鬼哭狼嚎。皮肤瞬间溃烂。从墙头滚落。其状惨不忍睹。
“杀啊！”
终于。有悍不畏死敌兵顺着几处防御稍显薄弱云梯爬上城头。
“弟兄们。跟我上！把这些狗娘养的砍下去！”黑熊手中开山巨斧早已饥渴难耐。一头发怒的黑熊。咆哮着迎上去。
巨斧横扫。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一名刚刚跳上城头的李家匪兵。脸上狞笑还未散去。便被黑熊一斧劈成两半。内脏鲜血洒了一地。
“啊——！”
黑熊杀红了眼。他身边亲兵个个悍不畏死。城头瞬间变成血肉磨坊。兵器碰撞铿锵声。临死前惨叫声。受伤后哀嚎声。交织成一曲末世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