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袁家兵瞅准空隙,刀光劈向黑熊背心。
黑熊仿佛背后长眼,头也没回,反手就是一斧。
嘭!
那士兵惨叫一声,连人带刀像个破麻袋一样飞出去,狠狠撞在城垛上,脑浆一下子就崩了出来。
“痛快!再来!”黑熊浑身沾满敌人的血,煞气腾腾地吼着,狂笑声震耳欲聋。
他一个人,一把斧头,硬生生把那段城墙变成了活人禁地,敌兵根本就冲不过来。
陆昭站在城楼最高处,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风,通过传令兵,迅速传到每一个需要的角落。
“西门顶不住了,预备队三百人,马上补过去!”
“南门投石车,左边那几架,角度再往外调一点,给我轰他娘的后方器械!”
“弓箭手听令,省着点箭,先射军官,再射扛旗的!”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飞转,不断分析着战场的细微变化,手里的兵力有限,得把每一分力气都用在最要紧的地方。
哪里出现危险,他的命令就及时送到,就像一场及时雨,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城里,州衙旁边的临时医馆挤满了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前线的伤兵一个接一个地被抬下来,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和药材的苦涩味,熏得人鼻子发痒。
医馆里管事的老秀才顾不上平日里的讲究,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颗往下掉,他一边擦汗,一边指挥着几个稍微懂点医术的妇人和年轻人,给伤兵冲洗伤口,敷药,包扎。
陆小满也在里面忙活着。
她个子小小,在伤兵中间穿梭,小脸因为害怕和紧张,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她咬着嘴唇,硬是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按照女先生教的,把一卷卷干净的麻布,一碗碗熬好的止血药汤,小心地递给那些疼得直哼哼的伤兵。
一个年轻的士兵,胳膊几乎被砍断了,血把半边衣服都染红了,失血过多让他脸色白得吓人。
他接过小满递来的水囊,费力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谢你,小……小妹子……”
小满看到他胳膊上那吓人的伤口,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她想起哥哥走之前说的话,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点奶气:“兵哥哥,快喝水,喝了水伤就能好得快。”
战争原来这么可怕,这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头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了。
往日里,那些会对她笑,会摸她头,会偷偷塞糖给她的叔叔伯伯们,此刻,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少了条腿,有的,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她的心口一阵阵绞痛,憋闷得她几乎窒息。
敌人的进攻没有片刻停歇,一浪接着一浪,仿佛要吞噬一切。
他们人多,就用人命硬生生往青州城防线上砸。
城墙下,尸体越堆越高,护城河的水早被染成了暗红色,浓郁的血腥气压过了所有污秽的臭味,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
曹猛在后方督战,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青州守军的顽抗,那些层出不穷的守城器械,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尤其是那种能将巨石抛出老远的大家伙,简直是他攻城部队的催命符,每一声呼啸都勾走一片士卒的性命。
“传令!不惜代价,给老子冲!谁敢退一步,立斩不饶!”曹猛对着传令兵咆哮,嗓子都喊哑了。
一万多条人命填进去,连像样的城墙边都没摸着几次,这张老脸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旁边的孙猴子看得头皮发麻。
他手底下那群亡命徒,平日里打家劫舍不怕死,可真到了这种硬碰硬的攻城战,纯粹是送菜。
人一片片倒下去,死伤惨重,连个水花都见不着。
只有北面那个陈将军,带着收编的旧官兵,攻势还算有些章法。
但青州军的防守滴水不漏,他们的进展同样缓慢得令人心焦。
这一场血战,从晨曦微露杀至日暮西沉。
夕阳的余晖洒下,青州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城墙上,处处是凝固的暗红血块,不少箭垛被打得残破不堪。
守城的士兵个个累得要死,大半都带着伤,但手里兵器还是死死攥着。
呜——呜——
终于,敌军营里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
像潮水一样涌来的敌军,又像潮水一样慢慢退了下去,城墙下只剩下一片狼藉和数不清的尸体。
城墙上爆发出几声劫后余生的吼声,但很快就被无边的疲惫淹没了。
“守……守住了……”一个年轻士兵瘫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
陆昭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去的敌军,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微松了点。
这还只是第一天,更厉害的硬仗还在后面。
但是青州城,总算在他和几万军民的拼死抵抗下,挺住了。
“传令下去!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城防,轮班值守!”陆昭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夜幕迅速笼罩下来,青州城内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灯火闪烁。
城头,火把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疲惫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首日攻防,其惨烈程度,足以让铁石心肠之人也为之胆寒。
青州军伤亡不轻,但城外那些自诩精锐的联军,丢下的尸首更是数倍于己方!
陆昭很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
青州城在,希望便在!
他看向身侧,黑熊和赵匡也是一脸疲惫,眼中却燃烧着同样的决绝——拼了!
夜风呼啸,卷着刺鼻的血腥气,刮过城头每一个不屈的战士。
这样的血与火,这样的煎熬,转眼便是五日。
青州城墙早已被硝烟熏黑,箭垛崩裂,女墙塌陷数处,新补的夯土与凝固的暗红血块交错,狰狞可怖。
敌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前一波刚退,后一波便如疯狗般再度涌上,连喘息的空当都不给。
袁、李、陈三家,像是背后有只无形的手在调度,攻势衔接得天衣无缝,就是要活活耗死青州守军。
城头上的青州军士卒,个个眼窝深陷,双目赤红,嘶吼到沙哑的嗓音几乎发不出声。
紧握兵器的手掌,布满血泡与新裂的伤口,渗着血丝。
疲惫早已侵入骨髓,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但身后便是妻儿老小,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陆昭伫立南门城楼,玄甲之上遍布尘土,更有不知敌我的血点早已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