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闯王气得胸口上下鼓动，一拳头狠狠捶在廊柱上：“这笔烂账，老子非跟他算个明白！传令下去，今天攻城，都给老子放缓些，少他娘的再给姓袁的当猴耍！”
陈将军的日子，在袁、李两家夹缝里，更是难熬。
手底下那些旧朝官兵，人心早就散了。
现在看袁、李两家明争暗斗，攻城又总让他们的人冲在最前头送死，兵士们的火气，早就压不住了。
“将军，再这么下去，弟兄们可就真扛不住了。”陈将军的副将一脸苦相，“袁、李两家都拿咱们当牲口使，死伤这么多，连口饱饭都混不上。昨晚上，又跑了十几个！”
陈将军面色铁青，重重叹了口气：“唉，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眼下这局面，不打也得打。只是……苦了跟我出生入死的这些弟兄。”
他心里明镜似的，袁绍武和李闯王，谁都没把他这支官军当回事，不过是借他们的手，去消耗青州城的兵力。
联军内部的口子，越裂越大，像个漏水的破口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崩了。
陆昭的情报司，却像一群看不见的蚂蚁，在各处钻营，把各种半真半假的消息，悄没声地塞进各路将领和士兵的耳朵里。
“听说了没？袁将军那边，因为粮饷的事，兵都快反了！”
“李闯王的人放话了，城破之后，青州城里的女人，他们要先挑！”
“陈将军已经偷偷派人去跟陆昭搭线，准备降了！”
谣言跟长了腿似的，在联军大营里四处乱窜，各家心里的猜忌和慌乱，更是添柴加火。
州衙的密室里，灯火跳动，映得墙上影子摇晃。
“小的们还摸着个热乎的，那袁绍武，嘴上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粮草管够，屁！”
李麻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一股汗味儿也跟着飘了过来。
“他们军里头，那些当官的，克扣军饷比谁都狠，兵卒连顿饱饭都捞不着，吃的还是夹生米，肚子里那火啊，早就拱到嗓子眼了！”
他嘿嘿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还有那个陈屠夫，瞧着人高马大的，其实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他那条运粮道，小的们也给您探明白了，松得跟娘们儿的裤腰带似的，押粮的全是些歪瓜裂枣，老弱病残，跟排队给咱们送菜没啥两样！”
陆昭指节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打断了李麻子的喋喋不休。
“袁绍武外强中干，李闯王有勇无谋，陈屠夫首鼠两端。”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密室里的空气沉静下来。
“这三家，看似人多，实则一盘散沙，千疮百孔。”
“我们替他们把这锅水烧得差不多了，也该主动添把大柴，请他们喝顿滚烫的。”
陆昭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青州舆图前。
“传令，赵匡、黑熊，速来议事。”
片刻功夫，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喘息。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黑熊那铁塔般的身影先挤了进来。
“军师！可是又有硬茬子要收拾了？俺老黑这双板斧，都快闷出鸟来了！”
他瓮声瓮气地嚷着，蒲扇大的手掌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紧随其后，赵匡沉稳地步入，先对陆昭拱了拱手。
“军师深夜相召，想必有要事。”
陆昭示意二人在沙盘前落座，李麻子识趣地挪到角落，竖起了耳朵。
“两位请看。”
陆昭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竿，点在沙盘上联军营寨的方位。
“这几日，我们明里暗里都下了不少功夫，敌军那脆弱的同盟，已是裂痕遍布，互相猜忌。”
“袁绍武自视甚高，李闯王贪得无厌，陈屠夫胆小怕事，这三股绳，早就拧不到一块儿去了。”
他话音微顿，竹竿移向另一处。
“方才李麻子来报，袁军粮草调拨已是一团糟，兵士怨声载道；陈屠夫那条粮道，更是形同虚设，一戳就破。”
黑熊一听，蒲扇大的巴掌猛地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军师的意思是，咱们直接去端了他们的粮草窝？”
赵匡眉头蹙起，捋了捋颌下短须：“劫粮固然能解一时之困，但敌众我寡，一旦被缠住，脱身不易，风险不小。”
陆昭摇了摇头，竹竿在沙盘上轻轻一点，落在了陈屠夫大营与袁绍武大营之间的一片不起眼的空地上。
“劫粮，自然是要劫的。”
“但，我们要做的，可不止这些。”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的计策是——声东击西，围点打援，中心开花！”
十二个字，掷地有声。
赵匡与黑熊皆是身形一僵，呼吸都顿了半拍。
角落里的李麻子更是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眼睛瞪得溜圆。
这手笔，也太大了！
陆昭看着三人各异的神色。
“此计凶险，然一旦功成，青州之围立解！”
“不止如此，更要将这所谓的联军彻底打残，让他们日后听到我青州二字，便绕道而行！”
密室中针落可闻。
赵匡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手指在沙盘边缘无意识地划过，似乎在丈量着每一步的凶险。
黑熊脸膛涨得通红，粗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双拳捏得咯吱作响，恨不得现在就提着斧子冲杀出去。
李麻子张着嘴，半晌才缓过劲来，看向陆昭的眼神，除了佩服，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这军师，平日里瞧着文文静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这是要搅天动地啊！
灯火下，沙盘上密密麻麻的标记，仿佛活了过来，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声东击西…围点打援…中心开花？”赵匡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抬起头，紧盯着陆昭，“军师，这十二字，字字万钧。只是，如何声东才能不被察觉其虚？如何围点才能确保敌人必救？又如何中心开花，一锤定音？”
黑熊一双牛眼瞪得溜圆，他听不太懂那些弯弯绕绕，但“一举击溃”四个字却是听得真真切切，早已是摩拳擦掌，兴奋得脸膛发红：“军师，你就直说，让俺老黑打哪个瘪犊子！俺这斧头，早就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