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青砖浸着刺骨寒气,黄尔珍趴在女墙上,指甲缝里嵌着潮湿的苔藓,腥甜的腐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城下的街道像被泼了桶绿漆,浓稠的雾霭里,更夫的梆子声卡在寅时三刻,“咚——”的尾音突然掐断,像被人攥住了脖子。
她盯着街角那只野猫,浑身的毛“滋滋”冒青烟,眼球蒙着白翳,正用爪子疯狂挠眼睛。
“是‘腐草为萤’的变种。”
韦照临的声音从头顶飘来,他指尖停着只发荧光的毒王蜂,翅粉簌簌往下掉,
“太医院的破本子说这雾蚀人眼睛,可你看——”
他抬脚踢开块滚到墙下的青砖,砖面刚沾到雾,“滋啦”冒起黑斑,
“角膜溶解的速度,比册子上写的快三倍不止。”
姚昭宁的银枪尖挑着半只虫尸,甲胄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阿珍,西门的弟兄全瞎了!那些虫子专往人眼里钻——”
话没说完,她突然盯着黄尔珍手里的银簪,
“不对啊,你簪头怎么化了?这雾能蚀金属?”
黄尔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塞进浸过蒜汁的绢帕:
“蚀的不是金属,是活物。”
绢帕摸起来黏糊糊的,像泡烂的腐叶,
“萤火虫幼虫寄生在腐尸里,靠人血孵化。还记得皇陵地宫那些琉璃罐吗?里面的婴儿尸体,就是用来养这玩意儿的。”
她突然盯着姚昭宁甲胄上的荧光粉,
“你身上这粉,是虫蛹外壳,遇热就——”
“变活!”
韦照临突然甩袖,几只荧光点被震飞,毒王蜂的振翅声突然变调,像生锈的齿轮在磨,
“它们在追活人气息!”
他指尖的磁石“叮”地吸住几只虫子,虫腹上的金纹让他脸色一变,
“糟了,归魂蛊!这些虫子的目标是——”
“中宫。”
黄尔珍突然想起秋猎时韦照临说的话,皇后对花粉过敏,而这雾里混着曼陀罗花粉,
“皇帝借敌国的手放毒雾,实则拿咱们的人试‘药人军团’的抵抗力。”
她按住姚昭宁的手腕,甲胄下的皮肤烫得惊人,
“你爹上个月是不是往宫里送了批‘夜光香’?”
姚昭宁喉结滚动,脸色发白:
“说是给后宫熏香的,难不成——”
她突然指向雾里的黑影,二十个披重甲的士兵正列队走来,心口泛着青紫色,
“看!御林军的‘遮天网’,拿活人试毒呢!”
梆子声突然又响了,这次是从雾里传来,“咚、咚、咚”,三声短,两声长,正是将军府的求援暗号。
黄尔珍刚要开口,弩箭破空声突然炸响,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她发梢,“噗”地钉进墙里,箭头刻着五毒纹,和御兽监的青铜鼎一模一样。
“药人侍卫!”
韦照临甩出毒王蜂,却见那些侍卫徒手捏住蜂群,毒刺在铠甲上擦出火星,
“毒晶嵌进胸骨了,普通法子没用!”
黄尔珍突然想起《毒经》里的偏方,指甲掐进掌心:
“用鸡冠血!腐草萤的克星是雄鸡心血,能破溶血毒素。”
她拽住姚昭宁的手,掌心被对方甲胄下的刀疤硌得发疼,
“你带弟兄们去杀公鸡,取血泼在城墙上,我和韦照临去御兽监——”
“御兽监?”
姚昭宁的银枪在雾里划出冷光,挑落扑来的萤火虫,
“上个月我爹说往那儿送了三千只山鸡,敢情是——”
“养母巢呢。”
韦照临扯开衣襟,胸口的金蚕蛊纹路泛着微光,
“地宫石墙上的星象图记得不?御兽监正是‘五毒归心’阵的阵眼。”
他突然指向东南方,
“太医院在烧曼陀罗花,想盖虫蛹的味,但咱们可以——”
“反着用。”
黄尔珍摸出琉璃瓶,倒出半瓶曼陀罗汁,刺鼻的气味炸开,
“虫蛹靠嗅觉找人,咱们用花香引它们往护城河聚,活水能冲散蛊毒。”
她把剩下的汁液抹在姚昭宁甲胄上,
“走,你带人去城东屠户巷,我和韦照临闯御兽监。记住,遇到后颈有血誓标记的人,直接刺膻中穴——”
“知道啦,啰嗦。”
姚昭宁挥枪砍断爬来的虫群,
“御兽监有三道铁门,钥匙在王公公手里,那老东西后颈有块胎记,指甲盖大小,红得像滴血——”
话没说完,雾里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比之前的更沉,更闷,像有上千人在同时跺脚。
黄尔珍心头一跳,拽着韦照临躲进箭楼的阴影里。
透过箭孔,她看见第一排药人侍卫走近,铠甲缝里渗出荧光粉,心口的毒晶泛着妖异的金纹,正是三皇子中毒时的模样。
更骇人的是,他们的眼睛全是灰白色,却能精准避开障碍物,分明是靠蛊虫导航。
“母巢必须毁掉。”
韦照临低声道,毒王蜂在他掌心聚成小球,
“那些婴儿母虫,泡在注满母液的青铜鼎里,和地宫的气味一样,硫黄混着血腥味。”
他突然盯着黄尔珍的手,
“你的圣女血能克母液,对不对?地宫石墙上的‘以血洗冤’,说的就是这个。”
远处传来公鸡的啼叫,紧接着是百姓的惊叫。
黄尔珍知道,姚昭宁已经动手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银簪,簪头只剩半截,是刚才被毒雾蚀的:
“走,从排水道进御兽监。记得离那些母虫远点,它们翅膀上的烙印——”
“和我后背的‘药叁’一样。”
韦照临突然笑了,笑得有点惨,
“皇帝拿婴儿炼母虫,再用母虫产毒雾,好让活人死的死,变成药人的变成药人。可他算漏了——”
“算漏了我这圣女血。”
黄尔珍接话,指尖划过砖缝里的引毒藤,和父亲密室的暗格花纹一模一样,
“走吧,再晚,护城河的水该绿了。”
两人刚钻进排水道,头顶突然传来“轰”的巨响,像是城门被撞开。
黄尔珍扒着砖缝往外看,只见雾里升起万千荧光点,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的病毒培养皿,那些光点正朝着中宫方向涌去,而皇后的凤辇,此刻正从宫里驶出。
“糟了,皇后出门了!”
姚昭宁的吼声突然从墙头传来,混着刀剑相击声,
“阿珍,毒雾顺着水脉进了水井!百姓喝了水后颈冒标记,像被种了蛊——”
话没说完,排水道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声,比药人侍卫的脚步声更沉,更慢,像是拖着具千斤重的铁笼。
韦照临的毒王蜂突然炸窝,振翅声里带着明显的恐惧:
“是母虫,比地宫的更大,而且——”
“而且带着归魂蛊,专门追圣女血。”
黄尔珍拽出磁石,指尖被震得发麻,
“走,加快速度,御兽监的铁门快到了。”
排水道尽头是道铁门,门缝里渗出绿色液体,“滋滋”腐蚀着石壁。
韦照临刚要摸门,黄尔珍突然按住他的手,凑到门缝前闻了闻:
“不对,这不是母液,是曼陀罗汁混着尸油,陷阱!”
话音未落,铁门突然“轰”地炸开,十几个药人侍卫冲出来,心口的毒晶比之前的大两倍,泛着和皇帝龙袍相同的明黄。
韦照临的毒王蜂刚扑上去,就被震得倒飞,他咬牙甩出磁石:
“阿珍,用你的血!这些毒晶被加强过,只有圣女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