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山间薄雾未散。沈凌风踏着湿润的草叶,身形如风,片刻便已下了山。
对于筑基期修士来说。吸收天地灵气就可代替每日的身体消耗。完全不用吃凡间的食物。
然而,他却在一处山脚下的早点摊前停下了脚步。
简陋的棚子下,油锅滋滋作响,金黄的油条翻滚,蒸笼里白气腾腾,包子、馒头的面香混合着豆花的清香,弥漫在清冽的空气里。几个早起赶路的山民和司机围坐着,呼噜噜地喝着滚烫的豆浆,闲话着家长里短。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沈凌风点了一碗咸豆花,两根油条,寻了个角落坐下。他吃得极慢,细细品味着豆花的滑嫩、油条的酥脆、咸鲜的榨菜末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柴火气。
前世修真界,弱肉强食,尔虞我诈,为求长生大道,多少修士斩情绝性,视凡俗如草芥,最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神非神。漫长的岁月里,他见过太多在力量中迷失本心的存在。
唯有这最平凡的食物入口,那温热滑过食道的感觉,才让他无比清晰地确认:
他还是沈凌风,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仙尊”。
吃完早餐,沈凌风并未立刻离开。他神识铺开,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覆盖了YB市周边连绵的山脉。筑基四层巅峰的神识范围,远超炼气期十倍不止,探查精度更是天壤之别。
身形闪动,他不再局限于险峻之处,而是进行地毯式的扫描搜寻。整整一个白天,YB市大部分山脉都被他犁了一遍。
收获颇丰。
一种通体碧绿、叶片细长如剑、边缘带有锯齿、顶端开着米粒大小白色小花的草药,被他发现了几丛。此草名为“剑胆草”,是炼制二品疗伤丹药“生肌续骨丹”的主药之一,对外伤尤为奇效,在灵气稀薄的蓝星算是难得。
更让他惊喜的,是在一处背阴潮湿的深谷石缝中,发现了一小片散发着微弱清凉气息的灵植。其叶如兰,脉络却呈现出奇异的银白色,中心一点嫩芽隐隐透着幽蓝光泽。
“养魂草。”
沈凌风眼中精光一闪。此草品阶虽只勉强算一品顶阶,但其温养、修复灵魂本源的功效,在修真界也是极其珍贵的存在,往往有价无市。他灵魂本源被时空轮盘撕裂的伤势,原本以为至少要等到元婴期才有希望彻底修复,如今有了这养魂草,却是看到了提前治愈的曙光。
他没有急于采摘炼丹。炼丹虽能快速利用药力,但会消耗其本源生机,无法再生。他心念一动,将那片生长着养魂草的石块连同下方富含阴寒灵气的泥土一并小心挖起。芥子袋内,他早已开辟出一小块模拟阴湿环境的区域,临时布置了一个小型聚阴阵。
“收。”
光芒一闪,养魂草连同其生长环境被完美地移植进了芥子袋内。沈凌风能感受到袋中那几株小草散发出的微弱魂力波动,正缓缓被聚阴阵引导滋养。假以时日,价值将不可估量。
夕阳西下,沈凌风怀揣着巨大的收获踏上了返回春城的列车。他依旧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一阵熟悉的交谈声传入耳中。斜前方不远处,正是苏晚晴和她的医学交流团队。
双方目光再次短暂交汇,沈凌风的眼神依旧淡漠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一片空气,随即移开。苏晚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中对这个神秘学生的疑惑更深,但对方拒人千里的态度让她只能压下探究的心思,继续与同事讨论。
列车平稳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车厢内原本和谐的氛围被一声惊恐的尖叫打破。
“啊,小宝。小宝你怎么了?救命啊。”
只见前方几排座位处,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突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双眼翻白,小小的身体在座椅上疯狂扭动,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脸色迅速由涨红转为青紫。
动静不小,沈凌风被惊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扫描仪,瞬间笼罩了那发病的孩子。
病因在他“眼”中清晰无比:先天心脉一处极其细微的畸形,导致剧烈情绪波动或外因刺激下,气血骤然逆冲,淤塞了关键的膻中穴附近,连带压迫了气管,引发了类似癫痫的症状,并迅速窒息。*对他而言,只需一缕精纯柔和的青木灵力,精准点入膻中、玉堂、天突三穴,疏通淤塞,理顺逆乱的气血,立时可解。
然而,沈凌风的目光只是淡漠地扫过,便重新阖上了双眼,仿佛看到的只是路边一只挣扎的蝼蚁。
修真界百年,弱肉强食,视人命如草芥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虽然他从不滥杀无辜,但直接或间接因他而死的凡人,何止百万?
一次炼制高阶丹药失败,丹炉炸裂,失控的丹火席卷方圆百里,焚尽数座凡人城池,生灵涂炭,哀嚎遍野。
为争夺一件天材地宝,他与数名大能激战,举手投足间山崩地裂,余波便轻易抹平了下方凡人国度的一座巨城。
百年血海沉浮,早已将他对凡俗生命的悲悯冲刷得近乎荡然无存。不相干之人的生死,在他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他既非医者,更非圣人,没有义务,更无心情出手。
“羊癫疯,是羊癫疯发作了。”有人惊呼。
男孩的母亲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着孩子,哭喊着求助:
“救命,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了。”
苏晚晴和她的团队立刻站了起来。
“我们是医生。”
苏晚晴声音清亮而急促,迅速分开人群赶到孩子身边。她动作麻利地检查孩子瞳孔、脉搏、呼吸,同时指挥同事:
“快,清理口腔,防止窒息。准备按压人中、合谷。张教授,看看有没有安定。”
“脉象紊乱急促,呼吸受阻。像是癫痫持续状态。”
一位年长的医生快速判断。
苏晚晴等人立刻展开急救:清理口腔分泌物,尝试按压刺激穴位,甚至用上了团队携带的应急药物。然而,孩子的情况并未好转,抽搐反而越来越剧烈,青紫的脸色开始发黑,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胸廓起伏几乎消失,小小的身体开始发冷。
“不行,气道像是被堵死了,常规方法无效。”
苏晚晴额头冒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尝试了多种手法,甚至考虑进行简易的气管插管,但条件有限,孩子的生命体征正在飞速流逝。
她焦急的望着四周。希望能得到有效的帮助。她无法接受一个幼小的生命在她眼前流逝。
“小宝,小宝你醒醒啊,别吓妈妈。求求你们了,救救他,谁来救救我的孩子啊!”
孩子的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那绝望的哭喊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车厢里每个人的心上。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啊!”
这句凄厉无助的呼喊,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沈凌风尘封的记忆闸门。
不是修真界的尸山血海,不是大乘仙尊的俯瞰众生。而是蓝星,孤儿院。那个同样闷热的午后。
他记得当时自己突然浑身冰冷,天旋地转,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无法呼吸。他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痛苦地抽搐着。
然后,一个温暖而颤抖的怀抱紧紧抱住了他,是唐妈妈。他记得她滚烫的眼泪滴在自己脸上,记得她因为恐惧和焦急而变调的声音,一遍遍,用尽全身力气地哭喊:
“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小风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无助,与他此刻在火车上听到的,何其相似。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他得救了。
正是唐念安院长那不顾一切的、源自本能的母爱般的呼唤,引来了生的希望。
也正是她,用她的温柔、善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对龙国、对人类同胞最朴素的感恩与守护之心。
这份来自尘世的羁绊,是他在修真界百年残酷厮杀中,始终未曾彻底泯灭人性的最后灯塔。若非这份羁绊,他甫一回归蓝星,为了快速恢复力量,那些以生魂为引、血祭城池的魔道手段,他并非不知晓,也并非没有能力施展。是唐念安那声绝望的呼喊,是龙国这片土地的记忆,束缚住了他可能滑向深渊的脚步。
“小风啊,你是这里最年长的,以后有出息了一定不要忘了弟弟妹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唐念安温柔抚摸他头顶的触感,仿佛穿越时空,再次清晰地浮现。
他成年后马上就出去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就买了很多礼物回去看望唐院长和弟弟妹妹们。当他回到孤儿院时,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唐院长和剩下的孩子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
他动用了自己那微薄的人脉四处打听,却始终一无所获。就在他又一次前往孤儿院的路上遇到了诡异流星,穿越到了修真界。
这份来自尘世的、被修真界百年血腥所深埋的羁绊,此刻被这绝望的呼喊彻底唤醒。
“这人间……也曾有人为我如此声嘶力竭。”*沈凌风心中微澜。他那强大无匹的神识,第一次不是为了战斗或搜寻,而是不由自主地、温柔地笼罩了整个列车。
一幅幅鲜活的画面涌入他的“眼”底:
隔壁车厢,一对年轻夫妻头靠着头,看着手机屏幕里孩子的视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低声细语。
稍远处,几个孩子在过道里追逐嬉笑,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
更远处的车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眼神平静悠远,嘴角带着一丝缅怀的弧度。
另一角,一对中年夫妻似乎在为琐事低声争吵,女人红了眼眶,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戴着耳机听歌的学生,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拍。
拿着素描本专注画着邻座老人侧影的艺术生……
还有此刻,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发病孩子身上,充满了担忧、焦急、同情和祈祷……
人生百态,红尘万丈。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皆是鲜活的生命,皆是这烟火人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缓缓淌过沈凌风那曾被修真界冰封了百年的心田。他与这个世界之间,那层由力量、经历和时空错位造成的、无形的隔阂,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消融。
他真正“回来”了。回到了这片生他养他、有血有肉、值得他去探索、去守护的土地。
心境澄明,豁然开。一种从未有过的圆满感油然而生。
轰。
丹田之内,沉寂的时空轮盘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心境的蜕变与升华,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轮盘剧烈旋转,一股精纯到难以想象、远超此界天地灵气的本源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中汹涌而出,瞬间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筑基五层。
筑基六层。
……
筑基九层。
筑基巅峰。
时空轮盘上下一丝透明的光滑笼罩着沈凌风,否则以他突破时的灵气波动,整个火车都将化为齑粉。
庞大的力量几乎要撑破他的经脉。沈凌风心中一惊,立刻运转《青木长生诀》,强大的神识死死压制住这股狂暴的晋升力量,将境界牢牢稳固在筑基巅峰。
力量内敛,返璞归真。他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礼,气息更加圆融通透,与周围的环境再无半分格格不入。那双曾经漠视众生的深邃眼眸,此刻虽然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寒冰已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淡然,以及对这鲜活人间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与包容。
守护此间红尘。
“唐院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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