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神情庄重,目光如炬,直直地逼视着杨士奇,郑重其事地开口问道:“那我来问你,当今天下,黄册在册人丁几何?”
杨士奇听闻此言,神色自若,从容不迫地微微躬身,不紧不慢地应道:“洪武十四年,黄册在册的人口为九百零四万户。而自洪武十四年迄今,在册人口则增长至一千二百三十一万户。”
解缙听着这清晰准确、分毫不差的数字,不禁微微一怔,原本在心中准备好的后续追问竟在这一瞬间梗在了喉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拦。他着实未曾料到杨士奇竟能回答得如此迅速且精确,这短暂的沉默让原本就略显凝重的气氛愈发凝滞起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不前。
此时,端坐在御座之上的朱棣缓缓起身,他身姿挺拔如松,龙袍加身更显威严无比。朱棣背着手,双目深邃如海,似乎在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思考,踱步几步之后,他那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杨士奇,声音沉稳而有力地问道:“只有这些吗?”
杨士奇神色肃然,恭敬地拱手答道:“臣从洪武十四年的在册数目,与我永乐元年的数目进行了极为详尽的比对,发现户籍的情况,存在着一个极为关键且影响深远、不容忽视的巨大问题。”
朱棣剑眉微蹙,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关切与急切,说道:“但说无妨。”
杨士奇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了定神,继续说道:“那便是北降南升的显著态势,淮河以北的人口下降了三十七万户,而淮河以南的人口却呈现出令人瞩目的显著增长。”
此等细微却又至关重要的细节,实乃众多朝臣所未能察觉的。朱棣闻之,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得犹如阴云密布,那忧虑的神情仿佛承载着整个国家的沉重负担,他忧心忡忡地问道:“这又如何呢?”
杨士奇神情愈发严肃,声音中带着几分紧迫与焦虑,仿佛这紧迫与焦虑能穿透人心:“此乃朝廷之大隐忧,陛下。倘若北方的在册人丁持续这般下降不止,势必引发一连串严峻且棘手的后果。首当其冲的,便是马政的崩坏。北方各处军屯之地,人丁数量的减少,补给也必将随之陷入极为艰难的困境。如此长久下去,百年之后……一旦大漠的异族趁势而起,朝廷届时又将何以抵御?”
杨士奇的这番话语在空旷的殿堂中回响,犹如重锤击鼓,声声震人心魄。殿内瞬间鸦雀无声,静得仿佛能听见针落于地的细微声响。就连朱棣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仿佛思绪已飘向了遥远的未来,忧虑着国家的命运。
良久,朱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语气沉重犹如千钧巨石,缓缓问道:“如何得解?”
杨士奇目光坚定,毫无退缩之意,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加强北平行在,拓宽南北运河。促进南北之间的交流,迁徙民户至北平行在,或可暂缓当下这紧迫的危局。”
加强北京城……
此议与朱棣及姚广孝私下密谋的定都北京之构想,实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以杨士奇当下的身份和地位,所能提出的策略,也仅仅能到此为止。毕竟,他又岂敢贸然提议皇帝迁都至北京城?
朱棣此刻,神情愈发严肃庄重,他的目光犹如利剑出鞘,步伐坚定而有力,一步步朝着杨士奇走去。
众人的目光皆紧紧地随着朱棣的身影而动,整个殿堂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若弓弦紧绷到了极致,仿佛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一触即发。
杨士奇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惶恐,额上瞬间细汗密布,宛如清晨的露珠。他连忙说道:“陛下,这只是臣的浅见妄言,还请陛下……”
朱棣行至他身前,却出人意料地伸手扶住他的双臂,目光中满是赞赏与鼓励,高声说道:“此乃谋国之言也,姚师傅以为呢?”
一直沉默静立一旁的姚广孝此时稳步而出,神色淡定如水,目光沉稳如山,缓声说道:“此人必能兴国。”
杨士奇听闻,不禁错愕地抬头看向姚广孝,眼中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评价。
他深知这位平日鲜少与百官往来的老和尚,在朝中地位尊崇,举足轻重,宛如泰山北斗。姚广孝在朝行事向来谨言慎行,极少赞誉他人,亦不会轻易苛责。正因如此,他方能成为朱棣身边最为倚重的肱股之臣,成为皇帝信赖的智囊。
杨士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呆立当场,双唇微张,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吐不出半个字来。
朱棣却爽朗大笑,笑声在殿堂中回荡,震彻屋宇,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若春日的暖阳,灿烂而热烈,说道:“姚师傅如此断言,那么……杨卿确实乃千里马也,哈哈……”
朱棣满面红光,兴奋难抑,双目灼灼如星,继续说道:“如此说来,那郭得甘真是朕之伯乐啊。”
杨士奇此刻内心如波涛汹涌,激动与诧异交织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久久难以平静。
朱棣接着问道:“杨卿与郭得甘相熟否?”
此话一出,杨士奇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明了朱棣之意。莫非是一位名唤郭得甘之人于背后向陛下举荐了自己?
可他苦思冥想,在记忆的长河中反复搜寻,却寻不到与这郭得甘的半分交集。此人为何要如此大力地举荐自己?这个疑问在他心中不断盘旋。
想到此处,杨士奇心中涌起无限感激。要知道,自己在朝中本默默无闻,仿若沧海一粟,若无此番机缘,或许此生都将庸庸碌碌,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了此一生。
对于一位心怀壮志、渴望一展抱负的读书人而言,这般无私的举荐,无异于赋予了自己一展宏图、实现理想的珍贵机遇,真可谓恩重如山,如同再生父母。
杨士奇赶忙诚惶诚恐地答道:“陛下,臣实不知郭得甘。”
朱棣依旧大笑不止,笑声中饱含对这奇妙缘分的感慨与惊叹:“是吗?你不识他,他却识得你,言你乃国士。今日朕一试,果然郭得甘所言非虚,这郭得甘……着实有非凡之能。”
解缙立于一旁,听闻朱棣对杨士奇的夸赞与对郭得甘的称许,心中五味杂陈,犹如打翻了的调味瓶。既为杨士奇获此殊荣而心生嫉妒,那嫉妒如毒蛇般在心底蜿蜒;又对这神秘的郭得甘充满好奇与疑惑,那好奇与疑惑如同迷雾,笼罩心头。
朱棣随即又感慨道:“天下竟有如此少年,实令人称羡,可惜啊……生子当如郭得甘也。”
朱高煦在旁,闻此赞誉,脸上神色复杂多变,既有对郭得甘的好奇,那好奇如火焰般燃烧;又有因自身未得这般称赞而生的失落与不甘,那失落与不甘似巨石压在心头。
随即,朱棣目光再度转向杨士奇,关切地问道:“你近来仍在翰林院负责太子侍讲之事否?”
杨士奇面露难色,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似有难言之隐在心底翻腾,踌躇片刻后,方硬着头皮说道:“臣近来受太子殿下所托,为张定藩讲授经学。”
朱棣一听张定藩之名,眉头瞬间紧蹙,面色阴沉如墨,急切问道:“此子如何,可有长进?”
杨士奇闻此,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神色萎靡,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陷入沉默。
“说话呀。”朱棣略显焦急,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威严,那威严如雷霆般震耳。
杨士奇依旧闭口不言,低垂着头,不敢正视朱棣的目光,仿佛那目光如利剑能将他刺穿。
见杨士奇不言,朱棣面色愈发阴沉,声音提高,怒喝道:“为何不言?”
杨士奇无奈轻叹,小心翼翼地说道:“臣不可言也。”
此意为:陛下,莫要再问,实难开口……
朱棣顿时明了其深意,怒不可遏,暴喝道:“观之此子,定是烂泥扶不上墙。”
杨士奇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已凝固。
朱棣长叹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忧虑:“哎……此乃外戚也,太子为人又优柔寡断。朕百年之后,以太子之软弱,似这般之人……必充斥朝野,不知将滋生多少祸端。”
杨士奇本欲开口宽慰朱棣,然话到嘴边,却觉词穷,不知如何表达,只得默默低头,缄口不言,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
此时,一直未发一言的汉王朱高煦突然精神一振,面露急切,高声说道:“父皇勿怒,尚有儿臣在。”
朱棣却冷冷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亦好不到何处去,你身旁之属臣,贤良者几何?亏得你长至如此年岁,竟还不如一个郭得甘。”
朱高煦原本的急切与期待瞬间消散,犹如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再不敢多言半句,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
……
杨士奇此番并未获升官之赏。
然而,他心中坚信,此日已然不远。
身为翰林,他深知官职大小并非首要之事,能得皇帝关注方为关键所在。
而今,承蒙那神秘恩公郭得甘的荐举,他不仅获得了皇帝的瞩目,更赢得了皇帝以及那素有“黑衣宰相”之称的姚广孝的赞誉。
此种种,于他而言,宛若明灯在前,照亮了前行的道路,预示着一条光明坦途即将铺展于脚下,未来青云直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但他心中暗下决心,若有良机,定当亲往拜谒那位郭恩公。郭恩公之无私举荐,恩重如山,令他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不过当下,他尚需赶赴一处授课……
杨士奇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脚步匆匆地来到授课之所。只见张定藩领着邓健与张三,正于庭院中忙得不亦乐乎。他们精心地布置着桌椅,桌上赫然架着一口硕大的“铁锅”,锅下的小火炉烧得正旺,火苗欢快地跳跃着。
张定藩正美滋滋地享用着“火锅”,一面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张三往锅里添水加菜,一面瞥见杨士奇到来,兴冲冲地问道:“杨师傅用过膳否?”
杨士奇望着眼前这有些混乱且独特的场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思绪仿佛陷入了一团乱麻之中。
“未曾用膳那便正好,一同享用这火锅。”张定藩热情邀请,眼中满是期待,那期待的目光仿佛能将人融化。
杨士奇眉头微皱,说道:“张公子,君子远庖厨。”
张定藩却不以为然,笑道:“这滋味绝佳,稍后您品尝便知。”
这边张三却嘟囔起来:“公子,这锅不行啊,都烧红了,怕是要坏掉,如此破锅……”
杨士奇突然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住口!”
张三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愣,满脸诧异地看向杨士奇,满心不解自己不过抱怨几句锅的状况,怎会引得杨士奇如此震怒,那震惊的神情仿佛凝固在了脸上。
杨士奇面色冷峻,语气森寒:“老夫不许你这般诋毁此锅。”
张三顿时急了,提高嗓门辩驳:“我不过是说这锅,又未说您。”
杨士奇努力平复情绪,稍作冷静,但心中怒火仍未熄灭,那怒火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
“这本就是破锅嘛。”张三自觉丢了面子,心中不服,声音愈发尖锐,仿佛要刺破这宁静的氛围。
在这张家,张三向来觉得自己地位颇高,除了公子张定藩,他自觉无人能管,可随意行事。
杨士奇心头那无名怒火瞬间蹿升:“总之,不许你辱骂此锅,再敢多言!”
“好了,好了。”张定藩见气氛紧张,赶忙出面调解:“莫要因一口锅争执不休,要以和为贵,和气方能生财。”
杨士奇对这“和气生财”之说,虽能接受,却实在无法理解这“和气”与“生财”之间的关联,那疑惑在心头萦绕不散。
哎……误入这等是非之地啊。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