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总管的衣服从衣领至胸口裂出一大口子,露出夹层内的紫色衣物,他面色一变,下意识想要捂住。
朱允熥晃着手中那片紫衣碎片,巴掌大柔软轻薄的衣物在空中晃荡着。
莫总管的衣服是夹层的。
外面看似是简朴衣物,里面则是上好丝麻制品。
若不撕开。
没人能发现这玄机。
“莫总管,这大热天的,你穿这么厚,不热吗?”
朱允熥似笑非笑,狐狸一般狡诈的双眸落在莫总管身上。
莫总管心底有些发凉,额头浮现一层薄薄的汗水,强作镇定道:
“奴才年迈体衰,身子时常发冷,故而得穿得厚一点。”
莫总管在赌。
赌朱允熥年幼不知事。
皇子皇孙的衣物皆有尚衣监统一管理,用的都是上好的丝麻制品。
黄、紫两色的衣物,只配皇族使用。
他此刻身上暴露出来的衣物,正是皇族衣物。
屋子里的太监们瞧见那明晃晃的紫衣,脸色唰地白了几分,他们知晓莫总管仗着东宫“老人”的身份,胆大妄为,但没想到对方如此出格。
私自偷穿皇族衣物。
大逆不道。
可定谋反。
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朱允熥随手将衣服碎片摔在莫总管脸上,“还跟我在这里装,你尾巴都露出来了。”
“既然你还要装。”
“姐。”
“将账本拿过来。”
朱依薇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朱允熥。
朱允熥接过翻开,阅览着,嘴里啧啧称奇的说:
“说你大胆,你每一样都只敢偷偷摸摸拿一点,说你谨慎,你连仅限皇族使用的禁品都敢暗中私拿。”
账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着这些年他曾经在东宫内克扣皇孙吃穿用度,以及他得到干儿子的供奉和一些官员巴结的贿赂。
这些东西分量看上去不多,但仔仔细细加起来,足足有数万两!
这足以让他死一万次。
莫总管倏然将头扭到一边,双眸燃烧怒火,射向后方畏畏缩缩的小李子。
他按在扶手上的手像干枯的树枝,死死抓着扶手,手背薄薄的皮肤下鼓起了根根青筋,这些青筋交错纵横,似一条条丑陋蠕动的蚯蚓。
“你居然背叛我,枉我平日里如此宠爱你。”
莫总管将牙齿咬得咔咔响,脖颈额头浮现青筋。
小李子缩了缩脖子,垂着头,不敢吱声。
朱允熥没心情听他们之间的基情,举着手中的账本晃动着,说:
“皇爷爷可是最厌恶贪污腐败之人啊。”
“莫总管,你说呢。”
赤裸裸的威胁!
莫总管终于不复淡定沉稳,后背冷汗唰唰直流。
朱元璋最恨贪污腐败。
凡有。
皆抹杀。
明朝开国功勋,因为贪污腐败的,被朱元璋杀了多少?数以计万!而朱元璋惩治贪官污吏的手段极其残忍,枭首示众,剥皮实草便是朱元璋开创的。
莫总管自问比不上开国功勋。
若此事上报至朱元璋面前,别说莫总管,凡账本上有的,有一个是一个,全都逃不了!
偌大的房间中弥漫无形的压力,无形的压力化作巨山压在莫总管等人的肩膀,将他们肩膀压塌,喘不过气,压力化作无形的巨掌,暴虐的揉捏他们五脏六腑,胃部反刍,心脏抽痛。
“扑通”。
莫总管的干儿子们率先撑不住,他们跪倒下来。
他们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罪行,将曾经做过暗中克扣昧下朱允熥等皇孙的事全部坦白并求饶着。
“这群软弱不堪重用的东西。”
莫总管恨得牙龈痒痒,他知晓这群小太监光模样好看,不堪大用,可没想到他们竟这般软弱无能。
……
朱允熥刚刚说的每一项罪责,都是致命的,足以莫总管等人诛九族!
但想要莫总管伏诛,没这么简单。
宫里关系纵横复杂。
莫总管是皇宫里一位伺候朱元璋许久的老太监的干儿子。
再者说,朱允熥想要定莫总管等人的罪,没这么简单,莫总管否认账本,在朱允熥转交账本这一罪证的时间,快速将他房间里所有物证转移,然后统一口供;亦或者将全部的罪责推脱给他的干儿子。
朱允熥这边没有人证、物证,紧凭一本册子,恐怕难以将莫总管定罪。
终归是朱允熥没有权势和人力。
否则当场控制住莫总管等人,人证物证俱在,莫总管等人定是跑不了。
再加上东宫现在由吕氏掌权。
这是最致命的。
吕氏本就不待见他们常氏子女,再加上灵堂内得罪对方,对方定不介意给朱允熥等人些许小麻烦,例如拖延朱允熥上交账本罪证的时间,这样一来,就更无法定罪莫总管等人。
再者,哪怕是能够换掉莫总管,换一个新的人来,但总归还要重新拿捏一个新的。
朱允熥觉得不如继续用这个知根知底的。
起码他手里掌握着对方的把柄。
现在朱允熥打压了他们的气焰,震慑他们一番,他们往后不敢这么欺压常氏子女。
朱允熥不再是以往那个软弱无能可欺的原主。
有事他真敢上。
……
朱允熥夺过莫总管手中朱元璋赏赐的上好伤药,说:
“这册子,我留着。”
“以往吞下的东西,全部给我吐出来。”
“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以后就别将妄想。”
朱允熥冷冷警告一番这群人,然后牵着朱依薇的手离开。
……
莫总管如释重负,朱允熥这话意味着不会揭露他们。
虽然他有把握在朱允熥将账本这一罪证之前转移物证以及统一东宫奴仆的口径。
但朱允熥毕竟是皇孙。
宗人府和刑部等部门定然会严格调查此事。
哪怕他转移完罪证。
将责任全部推脱干净。
若是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起码得剥一层皮。
“将之前的东西整理好,送到吴王殿下那里。”
莫总管用眼刀恶狠狠的刮了下小李子,而后吩咐其他人道。
若不是小李子,他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
一箱一箱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贡品瓜果、字画瓷器等运入朱允熥的小库房内,哪怕朱依薇不重物欲,看到如此多的东西,都忍不住吃惊,也为朱允熥能获得那么多东西而开心。
“好多啊……没想到他们以往竟然贪墨了我们这么多的东西。”
朱依薇拿起一匹绸缎,望着朱允熥的小库房被堆了个半满,满脸感叹。
话音一转,等到库房只剩他们两人,朱依薇这才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弟弟,为何你不将莫总管等人的罪责上交,让他们被绳之法外?”
朱允熥如实告知。
朱依薇神色复杂起来。
她原没想这么多。
可没想到其中如此多的弯弯道道。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起码他们以后不敢在再如此怠慢我们,更不敢克扣我们的吃穿用度。”
“至于这群狗东西。”
“以后有的是机会惩戒他们。”
朱允熥现在没权没势没人,就是个空有头衔的皇孙,等他雄起,弄死这群欺辱主人的奴仆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姐,我帮你擦一下药。”
朱允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灿烂的笑着示意道,朱依薇脸上的伤还红肿着,需要涂抹药物。
他拿出皇帝赠予的上好伤药,轻柔的涂抹在朱依薇的脸上。
冰凉的感触在朱依薇脸上晕染开,她的鼻尖嗅到了与之前刺鼻劣质药不同的淡淡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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