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怎么办?
五个字,听着轻飘飘的,但是现在却如同悬于众人头顶的一柄利剑,随时可能会劈下来。
自太宗皇帝靖难以来,认为关外虏贼乃是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外加不满金陵奢靡的风气等种种因素考虑,决定迁都北京。
过去的大明一直都狠狠的压制着各部异族,大家都忘了漠北部族扣关的场景。
所以这一次皇帝御驾亲征失利,大家才明白了北京作为首都最大的缺陷,离边境实在太近了!
眼下之局,瓦剌人兵锋直逼九边,距离北京城不过数百里的路途。
一旦瓦剌人扣关成功,越过长城,那可就是长驱直入,一路再无阻拦直到北京城下,若是京师也被攻陷...
那大明必然会立刻烽烟四起,分崩离析。
众臣想到这里,也是心里升起一股凉意,不寒而栗。
神州陆沉!
所以此刻,守护京师,才是重中之重,相较之下,即便天子被俘,也要稍逊一筹。
在场诸人,可都不是迂腐的老学究,心里都清楚的很,眼下没有什么比大明京师更加重要,即便皇帝不幸葬身敌手,那又如何,这天下只要还姓朱,只要大明还在自然不缺人来做这个皇帝。
但是说是一方面,真要做那就是另一方面了,也先这一仗赢得太凶狠,趁势而来,怎么抵挡?
于是一时之间,殿内再度安静下来。
开口就得担责,但是这个责任实在太过重大,稍有不慎,那可就是让大明倾覆的千古罪人啊。
眼看众臣再次沉寂,孙太后即便在着急儿子安危,也知道当下孰轻孰重。
凤眼环视,确正好看到了依在软塌之上,一脸无辜的朱祁钰,忽然开口说道:哀家情知此事干江山社稷,我一个后宫妇人,实在无力操持,皇帝出征前,曾命郕王居守京师,此时正需要满朝文武宗室勋戚齐心协力,共度危难之时,郕王为何一言不发呢?
这突然的一声,却让朱祁钰有些不足所措起来,怎么扯到了自己头上?
按程序不是该孙太后和诸位大臣协议完毕,然后在把自己推出来当这个大头么,这会问自己干嘛,得问于谦啊。
但是太后既然问到了自己头上,那也只有硬着头皮回答了,顾不得细想,只得开口回道:
“太后恕罪,此事的确太过重大,臣一时也无良策。”
群臣对他的回答倒不显得意外,毕竟一个闲散王爷,平时性格还略显柔弱,这个答案也算在情理之中。
朱祁钰正打算坐回位置上,但是看到群臣无所谓的神情,突然有些后知后觉起来。
平素里在百官面前,朱祁钰这个王爷就毫无存在感。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日后如果真的要坐稳皇位,怎么能手下群臣一直轻视呢?
想到这里,他便再度开口:“不过皇兄出征之前托付于臣,值此存亡之时,身为先帝之子,大明皇室,自当拼尽全力,誓于京师共存亡。”
这一句讲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众人也都是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与平日里大相径庭的郕王来。
朱祁钰没有理会众人奇特的眼光,当下继续说道:“本王以为,此事最大的关键,在于这北京城到底守不守的住,只要京师还在,无论是迎回陛下,还是报仇雪恨那都可从长计议。”
“于侍郎,焦驸马,你二人一人暂时主事兵部,一人提暂管京师防务,给本王,也给太后和诸位臣公透个底,现在京师能战之人还有多少?”
这边话音刚落,孙太后的目光拧了拧,落在了朱祁钰的身上,她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不过这段话入情入理她也不好在说些什么。
而且,如果真按照祖制,现在组织群臣商议这些事的,正该是皇帝任命的京师居守,而不是孙太后。
这边被点到名的于谦,焦敬两人则是迅速出列,两人略一盘算给出了答案。
焦敬率先开口:“此次天子御驾亲征,所带兵源大都是从京营抽调,如今城中三大营留守官军,约莫有七万之数,不过这其中尚包括军匠,后勤辎重等人,若论可战者,应该略有四万左右。”
众人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堂堂大明京师竟然只有四万人可供调动。
瓦剌此时正是士气高涨之时,皇帝带着五十万大军,二十余万精锐且全部沦丧,这四万人怎么可能收的住京师呢?
这时一旁的于谦看着众人低沉的神色,连忙进行补充:“除了京营,京师九门巡防官兵,还有七八千之众,加上直隶留守官军,由南京而来的运粮官军,全部用于守备京师,可战之人,应能有十万之数。”
现在可不能让诸位大臣们失了信心,未战先怯,这仗还怎么打?
于谦趁热打野,继续说道:“诸位大人,太后娘娘,要守住京师,咱们可还有二大优势。”
“其一,虽然也先兵锋正盛,但是咱们又不与他野外决战,只要依靠京师高墙深垒据守,我军压力则会减弱许多。”
“其二,也先劳师远征,后勤难以长久,其大军以骑兵为主,在关外地势有利,然若入关内,我大明处处关隘,必能大挫其锋芒。是故臣以为,太后不必过于忧虑。”
“其三,天气渐凉,瓦剌人必不能久战,我们只需坚守月余,敌军必退,是故臣以为,太后与诸位大臣不必过于忧虑。”
“臣于谦,愿立军令状,誓保京城不失。”
于谦说罢,跪地长拜。
“臣朱祁钰,同誓。”
孙太后一看,跪在地上立誓的二人,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速速请起。”
朝臣们这会也是感心情宽松了许多,这京师还是可以守的。
这时孙太后的声音继续响起。
“诸位大人,此时我等上下同心,京城必可坚守。”
“至于后续如何征调兵源,固守京师,则需要拿出个具体章程来,于正殿朝议时,与百官同议。”
孙太后说的平常,但是此时殿内的气氛,确又变得诡异了起来。
这句话普普通通,却将一个现实抛在了众人面前。
眼下,这个京师到底谁说了算?
虽然现在太后掌握大权,但是按照礼法,受命居守的可是郕王。
所有人都看向于谦,太后刚才的口谕,他接还是不接?
朱祁钰也盯着孙太后,看来这权利她是不想放的。
她想试试看,六部大臣的态度,可惜她挑错了人。
只见于谦上前一步,再次拜倒:“陛下御驾亲征之前,曾命郕王居守,如今皇上不幸陷于敌手,但京中万事不可久旷,臣冒死进谏,请太后娘娘下旨,命郕王总摄大政,监理百官。”
这就是于谦啊!什么试探,威逼利诱,他全都不在乎,他只认理。
孙太后此时骑虎难下,若是不下旨,哪她不就成了擅权专制之人?
此时孙太后看向了,坐在一旁略显疲态的朱祁钰:“郕王,对于于谦所请,你怎么看?”
听了孙太后的话,朱祁钰也是暗自腹诽:我怎么看,我躺着看。
“太后,此等大事,当诸位老大人与太后商议研判,臣不敢多言。”
想让我自己出头,想的美。
孙太后看着皮球又踢了回来,一时之间还真拿不定注意。
今日这郕王对比往日里,可是大不相同,虽然还是病恹恹的样子,但是言语谈吐可是让人不能小觑了。
短暂的犹豫之后,孙皇后也是下定了决心。
“郕王监国,理所应当,不过陛下临行之前也曾说过,准备册封储君。”
“哀家之意,命礼部择吉日,立长子见深为太子,以安天下之心,再皇帝回京之前,郕王监国辅政,诸位意下如何?”
群臣听完,也算理清了思路,皇后退一步让出大权,但是条件就是立朱见深为太子,占据名分,郕王只是监国而已。
眼下局势危机,众人也懒的在这磨牙,就看郕王怎么表态了。
“臣,领旨。”
朱祁钰大大方方,领命归位。
这历史的车轮,还真是一点都不偏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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