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酷暑难当。
应天府京郊,一处临近秦淮河支流的开阔地,今日却是人山人海,旌旗招展,气氛紧张得近乎凝固。
这里,便是由陛下亲自指定的,“筒车”公开演示的场地。
场地的一侧,早已搭建起了一座高高的彩棚。兵部尚书侯庸,一身崭新的公服,面色沉静,端坐于主位。他身后,站着蒙泽等一众兵部官员,个个神情振奋,腰杆挺得笔直,仿佛即将奔赴一场必胜的战役。
而彩棚的另一侧,气氛则截然不同。
户部尚书严震直,黑着一张脸,仿佛谁都欠他几万石粮食。他身旁,还坐着一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的半百官员,正是以“铁面算盘”著称的户部左侍郎,孙兆伦。
他们二人身后,也跟着一群户部和司农寺的官员,个个表情严肃,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挑剔,活像一群准备抓人小辫子的教导主任。
辰时三刻,吉时已到。
在一众官员或期盼,或讥讽,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一身青布直裰的陈渊,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场地中央。
他没有看彩棚中的任何一位大员,只是对着早已在河边待命的工匠和羽林卫士们,平静地一挥手。
“开始吧。”
一声令下,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工匠和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在他们的合力推动下,第一架直径高达三丈的巨大筒车,被缓缓地推入了奔流不息的河道之中,稳稳地卡在了早已建好的支架上。
“哼,装神弄鬼,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何用处?”户部侍郎孙兆伦见状,忍不住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话音刚落,河道之中,那巨大的筒车在水流的冲击下,竟真的开始缓缓转动!
然而,异变陡生!
“嘎吱——!!”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木料摩擦声,骤然响起!
只见那巨大的筒车,仅仅是转动了不到半圈,便猛地一顿,随即被湍急的河水卡住,竟是停滞不前了!任凭水流如何冲击,也只是发出“嘎吱嘎吱”的痛苦呻吟,再也无法转动分毫!
“哈哈哈!”孙兆伦见状,当场便抚掌大笑起来,“本官就说嘛!此等违背天理之物,岂能成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户部尚书严震直那张黑着的脸,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而兵部这边,侯庸等人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个个脸色大变,心急如焚!
就在全场的气氛,即将从期盼转向彻底的失望与嘲讽之时,陈渊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迎着无数质疑的目光,不急不缓地走到河边,只是静静地观察了片刻,便对岸上的一名工匠,淡淡地说道:“右侧轮轴下方三尺处,丙字号卯榫的木楔,敲进去半分。”
“什么?”那工匠一愣,完全不明白这和筒车转不动有何关系。
“执行命令。”陈渊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工匠不敢怠慢,连忙取过铁锤,对着陈渊所说的那处毫不起眼的木楔,小心翼翼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咚!”
一声轻响。
下一秒,神迹,发生了!
只听“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咬合声,那原本被死死卡住的巨大筒车,竟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再次缓缓地、顺畅地、不可阻挡地,转动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再无半分刺耳的噪音,只有轮轴转动时那沉稳而又富有韵律的“吱呀”声!
“天啊!”那工匠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转动的筒车,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第十架!
当十架筒车全部被以同样的方式微调之后,它们如同一支被唤醒的巨人军团,在河道中,缓缓地、整齐划一地转动起来!
一个个竹筒,没入水中,舀满河水,被缓缓带向高空。
“哗啦——!”
当第一股水流,从最高点倾泻而下,落入高处的水渠时,之前所有的质疑与嘲讽,都化作了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哗啦……哗啦……哗啦……
连绵不绝的倒水声,汇成了一曲最雄壮、最不可思议的乐章!
一条奔流不息的“人造天河”,就在这数千人的注视下,凭空出现,蜿蜒着,奔向远方的田野!
“神……神迹……这……这是真正的神迹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
下一秒,整个演示场地,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疯了!他们冲向那条“天河”,用手感受着那清凉的河水,脸上写满了狂热与不可思议!
彩棚之中,兵部尚书侯庸,在经历了短暂的失神之后,猛地一拍桌案,振臂高呼,激动得满脸通红:“赢了!我们赢了!!”
而另一边,户部尚书严震直,呆呆地看着那条凭空出现的河流,他那张素来威严的老脸,此刻已是面如土色。
他身旁的“铁面算盘”孙兆伦,更是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算珠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他们知道,自己输了。
在眼前这如同神明造物般的奇迹面前,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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