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之内，气氛已从最初的暗流汹涌，变得有些焦灼。
三位在各自省份跺一跺脚，都能让地方官府客气三分的大会长，此刻却只能端着早已凉透的粗茶，如坐针毡。
他们不时地望向后堂的方向，眼神中，有期盼，有急切，更有对自己刚才试图贿赂杨林的行为，是否会传入陈渊耳中的一丝忐忑。
就在他们即将失去耐心之际，副主事杨林，终于再次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三位会长，久等了。”杨林拱了拱手，笑道，“主事大人已经静修完毕，有请三位，后堂一叙。”
汪道如、乔泰、席振南三人，皆是精神一振，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跟在杨林身后，走进了那个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后堂。
后堂陈设依旧简单，唯有主位之上，多了一位身着崭新青色官服，腰佩银鱼，面容年轻得有些过分，眼神却又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少年。
正是陈渊。
他并未起身，只是安然端坐，待三人进来后，才淡淡地抬了抬眼皮，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这是一种无声的、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要让这三人从一开始就明白，今天，他们不是来谈生意的“伙伴”，而是来觐见天子近臣的“子民”。
汪道如三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行礼：“草民，见过陈大人！”
“三位会长，不必多礼，坐吧。”陈渊的声音，平淡无波。
待三人小心翼翼地坐下后，陈渊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想必三位，对我这【皇家农商总行】，都很好奇。”
“是，是，我等仰慕大人天纵奇才，更感佩陛下圣明，能有此等利国利民之创举！”反应最快的，依旧是那笑面佛乔泰。
“创举，谈不上。”陈渊摆了摆手，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股指点江山的气势，“本官今日请三位来，只为传达陛下的三份‘恩典’。”
恩典？
三人心中一动，立刻竖起了耳朵。
陈渊伸出第一根手指：“其一，陛下仁德，知天下商人，虽家财万贯，却苦于出身，常为世人所轻。故，陛下特许，凡能入我‘皇家农商总行’，为国效力者，皆可授予‘皇商’之名！”
“皇商”二字一出，三位见惯了风浪的老狐狸，呼吸，瞬间都急促了半拍！
士农工商！商，乃四民之末！这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而“皇商”，虽非官身，却带了“皇家”二字！这代表着一种官方的认可，是一种足以光宗耀祖、改变门楣的无上荣耀！
“其二！”陈渊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陛下已知，我大明之‘神工犁’与‘筒车’，皆为利民神器。但神器，亦可为国生财！陛下特许，凡我‘总行’之皇商，皆可独家获得此二物，在海外诸国之销售权！”
“诸位可以想一想，那高丽、倭国、安南之地，其国虽小，王公贵族却奢靡无度。这等能令一国农业产量倍增的神物，卖与他们，该是何等天价？此中之利，本官……便不多言了。”
垄断！海外独家销售权！
汪道如和席振南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们一生都在与人争利，太清楚这“独家”二字背后，代表着何等恐怖的、足以富可敌国的利润！
陈渊看着三人那已然失守的表情，抛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张大饼。
“其三，”他靠在椅背上，语气悠然，“凡入我总行者，便是为陛下办事，是为天子门生。日后行商天下，背后站着的，是我皇家农商总行，是本官，更是……当今圣上！”
“有陛下做靠山，诸位觉得，这大明天下，还有谁，敢为难你们的生意？！”
轰——！！！
这最后一张饼，如同一座金山，狠狠地砸在了三人的心头，将他们最后一丝理智，都砸得粉碎！
皇商之名！垄断之利！皇权之佑！
这……这哪里是请他们来入股？这分明是陛下敞开了国库的大门，请他们进去捡钱，还要给他们封官许愿啊！
三位老狐狸，此刻再也无法维持镇定，一个个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最狂热的幻想！
然而，就在他们心神失守，几乎要当场纳头便拜，献上全部家产之时，陈渊的话锋，却陡然一转，如同一盆冰水，将他们从幻想中浇醒。
“这三份恩典，想必三位，都想要。”
陈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但，天恩浩荡，非人人可得。我这皇家商行的船，虽然是条能驶向金山银海的大船，可船上的位置……却也有限得很。”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皆是一紧！
只听陈渊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所以，陛下有旨，凡欲登船者，需先经过一番‘考核’。”
“一，考‘财力’。”陈渊伸出一根手指，“总行初立，百废待兴，无论是制造神器，还是开拓商路，都需要大笔的钱财。谁的本钱足，谁能为总行、为陛下贡献更多，谁的机会，自然就更大一些。”
“二，考‘忠心’。”陈渊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陛下要的，是能为国分忧，忠心不二的‘忠商’，而不是只知逐利，首鼠两端的‘奸商’。谁的忠心更诚，谁更愿意将身家性命与我大明社稷、与陛下您，绑在一起，谁，才配得上这份天大的荣耀！”
一番话说完，陈渊便端起茶杯，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他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在这三只最狡猾的狐狸之间，点燃了一场名为“竞争”与“猜忌”的熊熊大火。
汪道如、乔泰、席振南三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生意人。
他们，成了为了抢夺那张有限的“皇家船票”，而不得不疯狂“内卷”的……竞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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