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烧刀子下肚,两人话更多了。
马霆拍着石桌大笑:“老黄你那招盘龙扫使得妙,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难有这样的火候。”
朱元璋心头一紧,知道掌柜怀疑自己身份不简单。
他面上却笑着碰碗:“掌柜的碎云手才叫绝,指头扫过肋下三寸,快准狠。”
槐树影子在两人身上晃。
“都是被逼出来的。”马霆苦笑一声,“年轻时候跟师傅学艺,艺高人胆大,我这脾气,就闯了祸,最后只能亡命天涯。”
朱元璋面色疑惑:“掌柜的不是从南洋来的吗?”
马霆猛饮一口酒:“我是从中原,逃难到南洋的。”
朱元璋面色微动。
因为岳丈也是逃难,这经历是对上了。
“在南洋跟佛朗机人抢过香料船。”马霆扯开衣襟,心口疤狰狞,“看见没?红毛鬼的火铳子,离这儿偏半寸就穿肺叶。嘿嘿,马六甲海峡的浪比应天城墙还高,鲨鱼追着血味能游三十里。”
他已经有些醉眼朦胧。
朱元璋没想到他经历这么多的九死一生,可他最想知道的,还是马霆逃难前的事。
“老黄,你呢?”马霆脸已经红了,带着几分醉意,“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吧?”
朱元璋也有几分醉意,忆起许多往事:“那年大旱,蝗虫把树皮都啃秃了,马掌柜见过饿绿眼的流民啃观音土不?肠子涨破肚皮,尸首堆在城隍庙比柴垛还高。”
马霆猛饮一杯酒。
脑海里是原主的记忆,山河破碎的画面。
“咱带着乡亲躲进老君山。”朱元璋咬咬牙,“砍毛竹扎鹿砦,挖陷阱,建寨自保。乱世当自坚,这五个字,够劲!”
马霆眼底精光一闪:“后来撞上红巾军了?”
“何止撞上!”朱元璋眼中带着畅意,“那年腊月,扩廓帖木儿的骑兵追着一股红巾军残部进山。那帮元狗连山洞里坐月子的妇人都拖出来砍头,老子带人把元狗引上山谷,用火药炸山,埋了他们。”
“轰得那叫一个痛快!”他大笑,“后来徐达将军清扫战场,拍着我肩膀说小子来我军中,给你个百户。”
马霆挑眉:“自此从了军?”
朱元璋沉默着拎起酒壶,连饮好几口:“如今在大都督府抄名册。”
这个故事,当然是他编的。
不过,也不能说是编的,这是当时为他挡箭的一个百户的故事。
可惜,他已经死了。
今年,他朱元璋终于立国开元。
他知道满朝的兄弟们,都在等着他册封。
可他最近总想起那些战死的兄弟。
“抄名册挺好!”马霆拍案而起,“老子最烦那些钻营的猢狲!老黄,你我对脾气,我第一眼看你,就顺眼的很。咱们,结拜吧!”
朱元璋眼中闪过古怪。
结拜?
万一你真是咱岳丈,那岂不是闹大笑话?
“使不得!”他顺势指向东南角,“要拜也得去鼓楼关帝庙啊。”
马霆赞同的点头:“对,得有仪式感。”
……
槐叶被风落石桌。
朱元璋举着酒杯一笑:“掌柜的走南闯北,看如今这天下气象,能安生几年?”
马霆眯起双眼,作为穿越者,他有上帝视角:“应天城里新铸的洪武通宝还烫手,王保保的弯刀已经磨了三遍。徐达将军此刻该在潼关整军,常遇春怕是已经盯上太原府的城墙砖了。呵呵,八月前,大都必破。”
朱元璋手指蓦地收紧。
当中有些是军机要务,除却御前重臣无人知晓。
“元的气数将尽,可草原气数还在。”马霆继续到,“辽东纳哈出拥兵二十万,云南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倚仗瘴气天险,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还有,四川明昇那孩子,怕是要被手底下的老将架着当盾牌。”
朱元璋眼中冷光闪过。
眼前的马掌柜,是不是懂得太多了?
“不过陛下自有霹雳手段。”马霆摊手,“要不了三年,王保保会败走和林,纳哈出最终也会投降。”
朱元璋脱口问:“当真?”
他自己都没有那么强的信心。
元的气数是尽了,可他们退入草原,依旧有着强大的力量。
“哎!”马霆叹息一声,“就怕朱皇帝会瞎出招啊,我最担心的是海上,北元残部与高丽勾连,倭寇里混着张士诚旧部,但若在登州、明州、泉州三处设市舶司。倭刀换丝绸,高丽参换铁器,让蛮夷自相牵制。”
朱元璋眼睛一亮。
随即,他眉头又皱下来:“哪要那么麻烦?直接海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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