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祠堂,等族人都离开,杨道焕开始安排商队人选和路线。
“我们头一次去西北,路上有诸多不便。”
杨道焕说道:“我已经和沈家商量过,你们随沈家商队一起到西北。”
他指着画在羊皮上的地图,吩咐杨忠:“从安陆州出发,沿着汉江到汉中,再换乘马匹,走祁山道到天水。你们在天水等我,我从西安府来与你们汇合。”
“我记下了。”
杨忠虽从未到过西北,却也去过不少地方,经验丰富。
“你儿子杨道琰和你侄子杨道焰,年纪都比我大,也该出去历练历练。”
杨道焕言下之意,是打算把他们带走。
杨忠慌了:“犬子年岁尚小,况且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亡弟也只留下焰儿一个儿子。”
“忠叔,咱们在商言商,这次去西北的杨氏子弟中,有几个不是独苗?”
杨道焕这话其实没有错。
他家就他一个,杨道灿的情况略好一些,也只是略好。
杨道灿的哥哥是个傻子,五谷不分的那种。
而杨道焕更深的用意,还是要拿杨忠的儿子和侄子做人质。
杨忠也懂,有些不情愿。
杨载坤也懂这个道理,他乐得让杨道焕做恶人。
见杨忠不肯,杨载坤说道:“管家,孩子们大了,也该让他们出去见见世面。”
“是。”杨忠屈服了。
“还有,”杨道焕进入下一个话题,“万一路上遇到突发状况被迫逃命,你答应我一件事。”
“请示下。”
“首先,允许你们逃命自保。活着回来的,都有赏钱。第二,也是最重要的,逃命前一把火将茶叶全部烧了,绝不留给敌人。”
杨忠闻言一怔,满脸震惊。
全年的收入就指着它,居然允许逃跑,还允许火烧。
其他人也是如此。
就连杨载坤也吃了一惊,但他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做生意嘛,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
红茶的秘密,在未成功之前就泄露出去,那将是遗祸无穷。
“记住了吗?”杨道焕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
杨忠抱拳:“我知道了。”
年纪轻轻就如此干脆果决,杨载坤都忍不住用欣赏的口吻,夸赞杨道焕:
“我以前真的是看走了眼,杨家居然有你这样的千里驹。”
“谢族长夸奖。”杨道焕行完礼,开始索要赌注:“您输给我的东西,可不可以拿出来。”
还要靠那玩意儿走通欧贤的门路。
当然,杨道焕也迫不及待的想一睹斗彩鸡缸杯的风采。
杨载坤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跟我来吧。”
众人来到杨府前院的正堂。
杨载坤独自去了内院,片刻后,捧着一个匣子出来。
打开它,里面放着有一个形状像敞口大缸,杯身上精绘“子母鸡图”的瓷器。
它就是大名鼎鼎的斗彩鸡缸杯,自出产就非常名贵。
杨道焕端起斗彩鸡缸杯,激动地看了又看。
他前世是瓷器爱好者,久闻斗彩鸡缸杯的大名,终于有机会亲手触摸,当然很激动。
激动过后,就是如遭雷劈。
“族长,你不会是舍不得给我真品。”
杨道焕看到杯底,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杨载坤觉得人格受到了冒犯:“你太看轻我,我怎么说也是杨家代理族长,岂会拿赝品骗你!这就是家族珍藏多年的。”
杨道焕哭笑不得:“族长,这是赝品。”
“哥儿,你还懂瓷器?”
“略懂一二,但我看的特别多。这款斗彩鸡缸杯,外表和正品区别不大,露马脚的是下面的落款。”
说着,杨道焕把碗底亮给杨载坤看,并且指出是“成”字露了马脚。
杨载坤彻底的慌了,他慌忙让家人把成化年间烧制的瓷器拿过来对比,身体一软的坐在地上。
这真是赝品。
杨道焕也非常沮丧。
他费尽心机,居然得到一个赝品!
唉,看来只能到陕西再说。
“明天一早出发,别忘了。”杨道焕心情很差。
倒不是事情失败给了他打击,而是他想一睹斗彩鸡缸杯风采的希望,落了空。
成化年间烧制的斗彩鸡缸杯,到万历年间,价值十万钱。
后世更是争相模仿,以康熙年间仿制的最佳。
也因为仿制最佳,给鉴赏文物的专家带歪了路,好多年以后才知道藏品是赝品。
杨道焕走出杨府,就见一个熟悉的人迎面走来。
说熟悉,是因为这个人被王越派来给他送礼。
但杨道焕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王越派他来干什么?难道王越已经知道我即将离开!
怀着这份好奇,杨道焕和对方来了个正面相遇。
“公子……”对方作揖。
杨道焕还礼:“我认得足下,那日送礼给我的,能在这里相遇真是有缘。”
“公子好记性。在下是奉了王老之命专程前来,邀请公子到王府一会。”
“哦,请在前面带路。”
杨道焕跟在那人的身后,走向州城。
进了王府后,来到一处宅院。
那人叫他先侯着。
剩杨道焕一个人在院子里。
忽然,他闻到一股香气。
这不是一般的香味,而是茶香!
仔细一闻,茶香还很特别。
杨道焕眼神一凝,这是我做的红茶。
懂了!
原来奉命“观察”他的人不是外人,而是身边的人。
沈秋白。
杨道焕辛辛苦苦制作出来的红茶异常珍贵,没有送过任何人。
就连杨载坤,也只是那天品尝到了。
教授茶场的制茶师傅的时候,杨道焕也刻意留一手。
事实上,即便是他倾囊相授,没有十年八载也休想练到他那个程度。
唯一接触过他做的红茶,还有机会偷出来一点点的人,只有沈秋白。
偷茶的日子,应该是他邀请杨载坤品茶的那一天。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难怪沈崇答应的这么爽快,原来他早就和王越串通一气,并安排沈秋白跟在我身边。
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直到此时,杨道焕终于想起历史上记载的一件事。
成化二十一年的某一天,仅仅是安陆州民的王越居然能把给自己伸冤的奏疏送到成化帝的桌案上。
是谁暗中帮他呢?
正想着,送礼之人出来:“公子,王老爷唤您进去。”
“有劳了。”杨道焕举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