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事小。
不过是把从韩王那里得到的钱,往韩王身上使罢了。
杨道焕出钱修王府,不止是借这个机会,把西宁与兰州等地的经济联系加强,还有和本地十六家土司结为利益联盟的想法。
扶持羸弱的陈土司,抑制势力较强的四大土司。
这是他作为一方大员的手段。
但是,抑制了一段时间,就要给这些土司甜枣。
让他们知道天上那片下雨的云是谁。
为韩王营建王府,正是最好契机。
因此,一到东科尔,杨道焕先把自己住的帅帐让给韩王,自己搬到另一座营帐。
紧接着,他让陈允武通知十六家土司齐聚西宁,一起商议营建王府之事。
当天夜里,无风无雨。
中军帅帐内,坐满了人。
他们以左科为首,齐刷刷的看向坐在桌案后的杨道焕。
“他打猎的收获不小,一共打了五只兔子,一只盘羊,路上吃了五口炒面。”
一个光着头的青年,轻声说道。
他是陕北人,头发是被迫剃掉的,因为生病。
“兔子的‘兔’字怎么写?”杨道焕问。
青年在纸上,用右手紧张的握着笔,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兔字。
杨道焕接过赖兴递来的、青年写的字,看了一眼,虽然一个字快要变成上下三个字,但看得出在进步。
“好。”
杨道焕抓起几个铜钱,放在纸上,让赖兴交给他。
下一刻,杨道焕点名丹桑。
“你认为他的弱点是什么?”
丹桑闻言想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却把大拇指弯了。
然后,并拢的四根手指左右分开。
意思是兄弟并不齐心。
杨道焕问的更深一下:“不齐心到什么程度?”
丹桑指了指刚才回答问题的青年的光头,然后做出撞钟的手势。
意思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帐内众人忍俊不禁。
青年也苦着脸,有些哭笑不得。
杨道焕笑着点点头:“他这个态度是正确的,分了家,哪有为别人拼命的道理。”
轻笑一阵之后,又问丹桑:“除了这个,你还发现了什么?”
丹桑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马”字。
左科在一旁解释道:“他对神英给的马匹不太感兴趣,甚至有轻蔑的意思。但是,对于大人新得到的上百匹来自日月山的良马,他盯得很紧。”
这批良马是杨道焕通过失剌多吉获得,是采购自日月山南麓的其他番族,每匹十两银子。
“盯得紧是好事。”杨道焕笑了,“这样会他产生畏战情绪,有利于我分化瓦解。”
“但是,这家伙故意装作听不懂汉话的样子,着实可恶。”
左科有些担忧,也有些愤怒。
“韩王已经到来,我也要离开东科尔,去趟西宁。”
杨道焕笑着说道:“他也在我这里逛了这么久,是时候放他回去面见角厮罗。”
他们一直讨论的对象,正是白彦台吉。
白彦台吉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被杨道焕当小白鼠,提供给初生的情报组织“镜”的学员练手。
他一行人都处在镜的监视中。
镜的成员,白天监视白彦台吉一行人,晚上挑灯学习汉字。
隔一到两天,杨道焕就会把他们秘密召集起来,让他们把自己观察到的内容,用各种方式表述出来。
通过观察和学习,提升自己的情报侦查和分析能力。
“左科,明日我会让你带着几个人护送白彦台吉回去。”
杨道焕吩咐道:“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在敌人不察觉的情况下侦察到情报,全靠你自己。”
“记住,只有你一个是镜的成员,其他人只是普通的家丁。”杨道焕特别强调道。
“属下明白了。”左科点点头。
真真假假,才能迷惑敌人。
这次的密谈,白彦台吉自然不会知道。
第二天,得知自己可以走了,白彦台吉高兴坏了。
他自认为该做的事都做了,既然主人不留客,也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白彦台吉得了盔甲,一行人在左科的护送下,启程回位于伊克呼兰的板升城。
这些日子,他在杨道焕这里待得可开心了。
临走时,杨道焕送给他五套布甲,三十口官造雁翎刀。
这批腰刀价值不菲,都是上好的东西,由西宁卫军器局在成化十三年打造,加起来至少值二十两银子。
而在海北地区,二十两可以买到四匹良马,约等于四家牧民的全部家当。
甚至有价无市。
“大人,”薛崇高有些担心,“您送他这么多好东西,他反过来用它打咱们怎么办?”
“白彦台吉不傻,他很清楚我送他盔甲和腰刀,是在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杨道焕轻描淡写的说道。
薛崇高更不理解了,“既然他都知道,他一回去,肯定不会念大人的恩情。”
“不对。”杨道焕笑着说,“很多时候,人们明明知道自己喝的是毒药,还是义无反顾。”
薛崇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姚爽听懂了,笑道:“盔甲和腰刀都是鞑靼部落赖以生存的,白彦台吉宁可和自己弟弟翻脸,也会自己留着。”
只要他不肯给角厮罗,兄弟之间的关系就会产生裂痕。
这就是杨道焕送礼的妙用之处。
“况且,我这里还有数都数不清的东西,等着白彦台吉来花钱买或是用良马交换。”
杨道焕笑着转身离开。
白彦台吉也不傻,能抢的东西何必花钱买,可他在东科尔待了这么久,已经开始产生畏战情绪。
令一个好战之人产生畏战情绪,再把这种情绪带到海北,这对于杨道焕接下来的用兵至关重要。
送走了白彦台吉,杨道焕想着启程返回西宁。
他心心念念的铁矿和纺织厂,也将随着大批工匠的到来,开始逐一实现。
只有等到西宁拥有自己的铁矿,才能实现武器的自主化,然后真正可堪一战。
不过,他还是在东科尔待了数日,任由韩王在新王府的空地上欣喜地转来转去。
韩王真是憋坏了,像一只刚出山的童子,对外面的一切事务感觉是那么的新奇。
自由,让这个养尊处优半辈子的宗室王爷,感觉比府中的钱粮还宝贵。
杨道焕与韩王一起,于五月初七早上离开东科尔,初八下午抵达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