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民族最大的特点,就是流动性。
比如应该在河套以北地区的蒙郭勒津部,就跑到了永绍布的控制范围。
估计火筛也知道这一带鱼龙混杂,生怕自己的财产被永绍布领主亦不剌掠走,专门派了伴当前来护送。
有了他们的带路,杨道焕顺利的抵达了蒙郭勒津部的驻地。
正值壮年的火筛像一头雄狮,头戴一顶厚厚的暖帽,穿着质地华贵的棉袄,倨傲地坐在毡帐的正位。
在毡帐的两侧是坐着身披铁甲、佩戴貂饰的蒙古将领,一个个眼神难测的打量着杨道焕。
一个穿着厚厚的棉袄,仍显得瘦弱的少年。
火筛没给杨道焕安排座位,这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他认为这是必须的。
不过,令他不解的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年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反而像是在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脸上还带一些同情。
这就很奇怪了!
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的汉人,他见得多了。
但一面同情的汉人,还是头一遭。
火筛轻咳一声,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是明廷的使者?”
“是。”
翻译听完杨道焕的话,转述给火筛。
“你是来赎回蒋琬和明军俘虏?”
“不是。”
“嗯?”
“我是来接他们回去。”
“哼,一样嘛。”
“不一样,我并没有带一文钱来。相反,首领还得给我一些银子带回去。”
翻译转述这段话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
激怒鞑靼人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鞑靼人的酷刑。
果然,火筛浓眉一皱:“你小子耍我!”
“首领别急着发怒,听我把话说完,再动怒也不迟。”
杨道焕淡定的把话说完,转头看向浑身哆哆嗦嗦的翻译。
翻译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要是敢翻译错,我先宰了你。”
杨道焕眼中闪烁着杀意,小声地威胁。
翻译这才把他刚才说的话,完完整整的翻译给火筛。
火筛饶有兴趣的道:“你说。”
“我来的路上看到不少伤兵,看来贵部损失不小。”
“你要是再废一句话,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泡酒。”火筛有些气急败坏。
“哈哈……要用我的舌头泡酒,甚好!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的头也割下来放在旗杆上。”
杨道焕仰天大笑,毫不把威胁放在眼里:“那样,我就可以看到蒙郭勒津部无数人头被割下,血流成河。”
听完这段话,两侧的蒙古将领叽里咕噜的交流着,一脸愤怒的看向杨道焕。
杨道焕全然不在乎,只死死地盯着火筛。
火筛也在盯他,脸色变化莫测。
眼神交汇时,就像陨石撞击地球,迸发出火花。
但谁也不让谁。
真奇怪,一个少年的眼中,怎么会有宰割他人的感觉。
火筛这一迟疑,气势就弱了几分。
他道:“你这话只能吓唬一些没见识的蠢羊,我纵横漠北漠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你虽然看不到我出生,但我可以看到你死亡。”杨道焕针锋相对。
听到翻译的蒙古将领,纷纷拍案而起。
毡帐内一片哗然。
火筛抬手往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小崽子狂妄,我要听一听你怎么说。”
火筛阴沉着脸说道:“要是你说的不对,我就把你剥光,扔进雪地里,让狼群吃掉你的肉。
狼最喜欢吃你这种孩子的肉,一口一口吞掉,血从它的牙缝间流出来,太美味了。”
翻译的脸都吓白了,杨道焕却是满脸微笑。
等听完翻译,他笑道:“首领此役损失不小,除骑兵外,还有不少的奴隶失去头颅。
草原上以强者为尊,失去了力量,意味着危险的到来。
这个道理,相信首领很清楚。”
火筛不接过话茬,只死死的盯着他。
杨道焕继续道:“满都海夫人为了黄金家族的血脉能够顺利继承汗位,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癿加思兰,二女儿嫁给你。
但你心里很清楚,这是满都海夫人的权宜之计。等到大汗成年之时,就是你们被剪除之日。”
“你这是挑拨离间,汉人最喜欢搞这一套。”火筛终于开口。
“是吗?那么癿加思兰为什么被杀?亦思马因的游牧地如今在哪里?亦不剌为什么允许你进入他的游牧区域?”
杨道焕一连串的问题,让火筛眼中有了一丝丝变化。
“首领!”杨道焕忽然眼神一变,杀气腾腾的说道:“不管你怎么逃避,成吉思汗的后裔逐渐统一各部落。
亦思马因已经是一条丧家犬,蹦跶不了几日。
接下来,就该轮到你和亦不剌两位异姓的诸侯了。”
火筛还没消化完这些消息,杨道焕的语言攻势再度到来。
他道:“到那个时候,北边有大汗重兵压境,南边有明军出塞捣巢。首领腹背受敌,该如何应对。
难道你要卑躬屈膝的向大汗跪下磕头,求他放你一马?
不!为了黄金家族的伟业,你和亦不剌非死不可。”
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全蒙古大汗,即将主宰整个蒙古的命运。
将领们听罢,看向火筛,脸上有些迷茫。
糟糕!
这小子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短暂的停顿,让火筛有充分的思考时间。
他沉声道:“这么说,大明有意与我修好?”
杨道焕却不回答,而是扫了一眼四周。
火筛会意,一挥手,让将领们都出去。再使眼色给奴隶,将最尊贵的客座腾了出来,重新上羊肉和马奶酒。
座位的一侧还放了烧得红红的炭盆。
“请坐。”火筛抬手道。
杨道焕绕过桌案,在马扎上坐下,伸手烤火。
冻得冰凉的手,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
火筛又请杨道焕喝马奶酒暖暖身子。
在杨道焕喝的时候,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若有所思。
等对方喝酒吃肉,火筛才道:“我也是迫于生计,才去大明的宣府、大同等地获得一些东西,熬过这该死的冬天。
就像小羊羔刚生下来,就要靠母亲才能生活下去一样。”
他轻描淡写的把劫掠一事,轻飘飘的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