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道焕心里有谱。
余子俊是巡边多年的贤臣，蒋琬也是出镇边塞的老将，两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再加上，报上来的首级也能经过检验。
成化帝没必要把事情搞得太清楚，让他们面上无光，还损害了朝廷颜面。
他猜测，是内廷斗得太凶。
家国一体之下，迫使成化帝为了平息风波，专门把他召来。
如果他回答出了纰漏，处罚他一个人。如果没有问题，也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
在皇帝眼中，此时的杨道焕的生死，完全不用顾虑。
果然，那名宦官从殿内退出来，转身问他：“你敢发誓，没有一句假话吗？”语气却没有诘问的腔调。
发誓？我才不发誓，万一应验呢！
杨道焕另辟蹊径：“如果不信，臣甘愿到锦衣卫受审，由锦衣卫彻查。”
“呃……”宦官再度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
这招叫以退为进。
杨道焕心里很清楚，去了锦衣卫，有朱骥罩着自己，就算是到锦衣卫旅游了一回。
还能顺便打消各方的疑虑，美哉！
宦官皱了一下眉头，又回去了。
再回来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回去吧！”
两名威风凛凛的侍卫上前，将黑布做的头套套在他脸上，架着他离开。
杨道焕无语了，马甲都掉了，还戴着这玩意儿干什么。
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停了下来。
杨道焕听到有人说：“韦爷！”
“嗯！”对方应了一声，“把他头上的东西摘下来。”
“遵命。”
侍卫的声音刚落，杨道焕就感觉自己脸部一紧，继而眼前一片光明。
他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脸色冷酷的宦官，后面跟着几个小宦官。
这位韦爷，不是韦兴，而是另外一名同姓的宦官。
看这人的身穿，就知道在宫内不是小角色。
“娃娃有些胆气，回答很得体。”韦姓宦官几乎是咬着牙把这句话说完。
杨道焕听得出，这可不是夸人的话。
他选择沉默。
这时候，多说多错。
韦姓宦官还要说什么，却往杨道焕身后看了一眼，表情一凛。
“韦爷，不去伺候皇爷，来这里做什么？”
韦姓宦官面朝杨道焕身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咱家刚从武英殿伺候皇爷出来，本想回府休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韦爷。”
听说话人的声音，应该是韦兴来了。
杨道焕终于可以放心冷眼旁观，猜一猜其中的奥秘。
“这可真是巧了。”
韦姓宦官冷笑一声：“正好，这娃娃刚从武英殿离开，估计被吓得七魂出窍，需要有人带着他离开，免得他不懂规矩，给韦爷惹来一身麻烦。”
“咱家只为皇爷做事，不怕麻烦。倒是韦爷小心了，皇爷等着你的回话。”
韦兴也是绵里藏针。
“哼！”韦姓宦官把脸一沉，拂袖而去。
韦兴走到杨道焕面前，对侍卫道：“把他放了，有咱家在，他不敢闹事。”
侍卫应了一声“是”，松开了杨道焕的胳膊。
杨道焕稍微活动了一下，便向韦兴道谢。
韦兴只有一个字：“走。”
杨道焕跟着他，自西华门离开紫禁城。
上了马车，韦兴道：“你平日挺乖巧的，怎么得罪了韦敬？”
“晚生也不知道，甚至不认识他。”
杨道焕摇摇头。
“哦，咱家想起来了，张善去了宣府。他是韦敬的人，看来你是遭了一场无妄之灾。”
韦兴这时反应过来，不禁笑了起来。
“唉！晚生这一趟算是白去了，什么都没捞到。”
杨道焕叹了一口气说道。
“怎么会没捞到！”韦兴笑道，“咱家听司礼监说，余尚书在奏本中对你夸赞，请求朝廷破格擢升你。
吏部对此没有意义。刚巧，兵部武选司和职方司缺主事，你想到职方司还是武选司？”
“职方司！”杨道焕回答。
论肥差，当然是武选司。职方司事务繁多，是一份苦差事。
不过，杨道焕觉得自己不适合去武选司。
连羽毛都没有，就想着捞钱，是自寻死路。
韦兴显然有另外一番理解：“好小子，有志气！武选司，看似是人人口中的肥肉，你也要有能力吃下去。
职方司听着辛苦，却是一个要害衙门。将来从职方司升到太常寺做官，或是外放到按察司，都比别的部门要高人一等。”
“能放到地方，做兵备道佥事吗？”杨道焕忽然问道。
“当然能。”韦兴眉头一皱，“你想去地方！”
“晚生只是随口一问。”
杨道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起来。
这两趟边关之行，对他的触动很大。
边境的混乱已经严重到一定的程度，随着达延汗的长大，来自北方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危机之中，也蕴含着新的机会。
那里管理不像京师森严，如果能发展起来，自己手上就能有钱又有人。
有钱，有人……哪里比较合适呢？
杨道焕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马车在府邸附近停下来，杨道焕谢恩后，下了车。
此时已是傍晚，正是做饭的时候，屡屡炊烟升起，一座座宅院点缀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疑惑地忍不住驻足远眺。
虽然是穿越者，但是看到自己的住宅时，杨道焕的内心突然变得平静起来。
就像游子回到了故乡。
要是母亲也在，那就更好了。
杨道焕带着遗憾，举步走向杨府。
守门的门子，一看到杨道焕，激动地叫了起来：“少爷，回来了。”
说完，其中一个冲院内飞奔而去，向院内报喜。
另一个则朝着杨道焕跑来，迎接他。
杨道焕笑容满脸的看着家仆，问道：“陈黎他们回来了吗？”
“一早就回来了。”家仆喜道，“听说您被人带走了，大家都担心您。”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杨道焕张开双臂，意思一下。
“是。”家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宁静的宅院立刻被门子吵得沸腾起来。
不管男女老幼，全都跑出屋子。
张峦看到杨道焕一刻，激动得上前抱住他：“焕弟，你平安的回来了。”
“大哥，松……松开手。”杨道焕被箍得喘不过去来。
他看向张峦的身后，沈凌霜、商清君俏生生的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笑容。
似乎是注意到杨道焕在看自己，沈凌霜很快沉下脸。
惹得一旁的沈秋白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