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尹旻起初一怔，想了一下，也明白怎么回事：“也对。如果你没有这份本事，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杨道焕没说话。
他心里在想，尹旻到底知道多少。
按照尹旻的人脉关系网，他被审问的内容，极有可能被内廷泄露出来。
那么，余子俊会告诉他真相吗？应该不会。
“好了，过去的事就算了。”
尹旻拿起一份折叠的绫罗，起身绕过桌案，来到杨道焕面前。
他继续道：“这是你的敕命。拿着它，就可以去兵部职方清吏司报到。”
敕命，就是吏部的委任状。
明朝规定，一到五品给予告身，六品及以下为敕命。
上面清楚记载着官员的姓名，籍贯，年龄和体貌特征。
不仅内容详尽，材料也很讲究，用绫罗等材料统一制作，看起来高大庄重。
“下官多谢尚书提携。”
杨道焕亲手接过敕命，内心有点小激动。
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只是正六品官，但算是正式步入朝堂，并且得到外放的资格。
按照规矩，外放时官升一级，并且一般放按察司或是兵备道等岗位。
杨道焕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正在酝酿。
尹旻看他这样，有些不放心：“在朝为官，可不比你在外面胡作非为。你已经够招人恨了，去了之后要切记招摇。”
“下官记住了。”
杨道焕收起敕命，拱手说道。
“把考课留下，你可以走了。”
以尹旻宦海沉浮多年的眼力劲儿，轻易看出杨道焕压根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无奈地笑了一声。
杨道焕交出考课，然后作揖告退。
时间不早了，得赶快把自己的事办完才行。
他到兵部的时候，司务厅都快下班了。
见到杨道焕，司务第一句话就是：“我还以为你很快，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路上遇到了点小问题。”杨道焕轻描淡写的说道。
“好吧！”
司务拿过杨道焕递来的敕命，打开确认后，便命差役用托盘捧出公服和常服、印信和腰牌。
根据明朝的规定，奉旨朝见皇帝、谢恩时，要穿公服。六品是青袍，上面绣一寸大小的小杂花图案。
日常办公穿常服，也就是大家经常看见的乌纱帽配鹭鸶补，素银束带。
印信用于日常公文处理，什么公文盖什么印都有规定。
腰牌是出入的证明。
杨道焕接过托盘，做了个深呼吸，以后还会得到更高的官位。
“赶紧到偏房换了身上常服，阮侍郎还在堂内处理事务，等我通报一声，看他有没有空见你。”
司务笑着说道。
原来是阮勤在等我，难怪司务这么好说话。
“哦，我这就去换了。”
杨道焕退到偏房，在杂役的帮助下，脱掉旧官袍，换上一身崭新的六品常服。
走出偏房，就见司务眼神示意，让他赶快进去。
杨道焕快步走向侍郎的房间。
刚一进门，他便看到阮勤端坐在“忠贞勤勉”的匾额下，双手拿着一份邸报正在看着。
听到脚步声，阮勤缓缓抬起头，看向杨道焕，沉声道：
“老夫有些错看你，你竟能做成这件大事，连余尚书都对你称赞有加。”
“全是余都堂和朱侯爷的功劳，下官只是出了一些计策。”
杨道焕恭敬的说道。
该谦虚的时候，还是得谦虚。
阮勤放下邸报，抱着铜胎手炉取暖，语气和缓地道：“年轻人不骄傲是件好事。老夫问你，钢轮发火机是你的杰作？”
“是！”
杨道焕嘴上回答的很利落，心里却在默念，戚少保别怪我。
阮勤眼睛骤然一亮，追问道：“除了这个钢轮发火机，你还会别的吗？”
说不会，还是说会呢？
杨道焕很害怕被当做工匠，那样只能一辈子与器物打交道。
他想了一下，回答：“会的不多。”
看到杨道焕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阮勤猜出了大概，心里尽管有些失望，嘴上只道：
“本官也只是随口问一问，既然你会的不多。本官也就不细细过问了，不过，有人对你的钢轮发火机感兴趣。”
“哪位？”
杨道焕有些好奇。
“这个嘛……暂时不能说。”
看阮勤欲言又止的表情，杨道焕觉得“那位”的来头不小。
他道：“其实，下官不肯细说，并非不愿意说，而是有一个不敢说的原因。”
“这里没有外人，你尽可讲出来。”阮勤道。
“钢轮发火机到底是杀人利器，配合着各种地雷使用，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杨道焕说道：“但是，边军军纪不严，大量生产地雷，再被懒散的边军大量布置在路上。
造成的死伤暂且不谈，营造出来的恐惧，会让边关百姓大量内迁而导致边关无人。”
阮勤脸色变化莫测，心道这小子好生厉害，连这么深远的事情都想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待在边境，是不会懂杨道焕话里的意思。
宣府镇是实土卫所，军户多于民户。自土木堡之变以后，鞑靼屡屡犯边，导致军户大量逃亡。
这些逃亡的军户都投身勋臣门下，做了勋臣庄园的佃户。
还有到皇庄，到外戚的……哪一个都惹不起。
兵源本来就困难，再来个地雷恐慌，军户更有理由跑路。想把他们喊回来，你得派人把雷排掉，人力和钱财损失更大。
阮勤想在九边推广的打算，算是落了空。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阮勤连声说了两句，接着道：“在衙门内历事是头一遭，你要虚心学习，千万不要过分张扬。”
“下官谨记。”
杨道焕有些无语，这是第N个人告诉他，别太招摇。
我平常这么高调吗？
从阮勤房间出来，杨道焕终于可以伸一个懒腰，看着外面大雪纷飞，心情愉悦。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以在京师过个好年。
说起过年，杨道焕就想到了自己母亲。如果把她老人家接到这里过年，的确是一桩美事。
但是，京师政局风云变幻，杨道焕担心自己没有足够能力保护好母亲。
唉！算了，等稳定了再派人去请她老人家吧。
杨道焕想着母亲，不由得联想到杨氏一族。想到家族，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还没去拜访族长啊。
虽然这个族长胆小如鼠，屁本事没有，但好歹是一族之长，又是科举出身的清流。
他的冷灶得烧一烧，将来也许又用。
杨道焕心想，改天去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