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京天云的脖颈流进衣领，他缩在地铁站入口的阴影处，盯着手机上的时间——19:58。
末班车还有两分钟进站，站台上零星站着几个疲惫的上班族。
他压低帽檐，摸了摸口袋里数据猎人给的老式诺基亚，冰凉的金属外壳让他稍微安心。
“别抬头，右前方柱子旁有个戴蓝帽子的在盯梢。”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京天云浑身一颤。
他这才注意到诺基亚的耳机孔里不知何时塞着一个微型耳机。
“你怎么——”
“你外套第三颗纽扣是摄像头。”
数据猎人打断他，“现在自然地向左转身，假装看列车时刻表。”
京天云照做了，余光瞥见那个“蓝帽子”正对着袖口低声说话。
那人站姿过于端正，像是受过某种训练。
“清收特勤组的外勤人员，都经过三个月军事化培训。”
耳机里的声音带着静电杂音，“他们腰间有电击器和麻醉针，合法登记为‘债务调解工具’。”
列车进站的轰鸣掩盖了京天云加速的心跳。
车门开启的瞬间，耳机里传来急促的指令：“别上这节，往前走三节车厢！快！”
京天云小跑起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上。
他冒险回头，看见‘蓝帽子’正按住耳麦呼叫支援，同时另外两个穿休闲装的男人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跳进去！现在！”耳机里突然大喊。
京天云在车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冲进车厢，险些被夹住。
透过玻璃，他看见‘蓝帽子’愤怒的脸和举起的一个黑色设备——像是掌上电脑，屏幕上清晰显示着京天云的身份证照片。和实时动态捕捉框。
列车启动，京天云瘫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这才发现腋下已被汗水浸透。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
“你的步态。”
数据猎人解释，“天网系统接入了全市地铁监控，即使遮住脸，也能通过走路姿势识别，准确率92.7%。刚才那个设备是定制版人脸 步态识别终端。”
京天云盯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我岂不是……”
“所以我们需要换个形象。”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来自右后方。
京天云猛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正放下举着的手机。
男人约莫三十五岁，瘦削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虹膜呈现出不正常的浅灰色，像是长期盯着屏幕导致的褪色。
他左手小指缺了上半截，右手握着一个小型信号干扰器。
“林殇。”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或者按你喜欢，叫数据猎人。”
京天云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
林殇从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他，水中漂浮着些许不明颗粒。
“纳米级石墨粉，暂时干扰你体内的可消化传感器。”见京天云犹豫，林殇补充道，“你上周腹痛时喝的那瓶‘电解质水’，里面有他们植入的追踪器。”
京天云想起那个自称社区医疗志愿者的女人，胃部一阵抽搐。
他闭眼灌下那瓶水，感受冰凉的液体带着细微颗粒滑过喉咙。
“你为什么帮我？”他终于问出口。
列车驶入隧道，灯光忽明忽暗。林殇的灰色眼睛在阴影中闪烁：
“因为你是A-742。”
“什么？”
“数联信控系统里，你的编号。”
林殇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台改装过的平板，屏幕上显示着京天云的完整档案——包括他从未授权采集的体检报告、大学成绩单，甚至前女友的联系方式。
“所有逾期30天以上且社交图谱完整的债务人，都会获得A开头的编号。意思是……”
“Asset（资产）。”京天云苦涩地接话。
林殇摇头：“AlgorithmFeed（算法饲料）。”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知道为什么你的债务，会从两万四变成二十四万吗？因为他们需要你保持‘活跃状态’；一个彻底绝望的债务人会失去数据价值，而一个拼命挣扎的债务人……”
屏幕上展开一张复杂的网状图，中心是京天云的照片，延伸出数百条线连接到不同人、地点和机构。
每条线上标注着“通话频率”“情感亲密度”“经济关联度”等参数。
“每个A级债务人平均能辐射监控203个关联人。你这两个月换了四次住处，联系过十七个朋友，去过八家不同医院……这些数据在黑市值六万左右。”
京天云感到一阵眩晕。
列车开始减速，林殇迅速收起设备：“下站跟我走；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站台空旷得不正常。
林殇领着京天云穿过一道，标有施工禁入的铁门，走下维修楼梯；潮湿的隧道里，荧光涂料在墙上标出复杂的符号；
拐过第三个弯后，眼前出现一个用集装箱改造的隐蔽空间。
“欢迎来到数据坟墓。”
林殇点亮LED灯带，露出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房间”——六块显示屏组成监控墙，角落里堆满改装电子设备和能量棒包装。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块透明显示屏，上面浮动着数十个实时监控画面。
京天云认出其中一个是母亲所在的病房，摄像头角度很奇怪，像是从空调通风口偷拍的。
“妈！”他扑向屏幕。
“别担心，他们暂时不会动她。”林殇调出一段录音，“听这个。”
“……A-742的母亲留置效果良好。”
录音里一个男声说，“按SOP维持基础治疗，适当制造并发症可以增加债务人压力值……”
京天云一拳砸在金属桌面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珠。
“愤怒没用。”
林殇冷冰冰地说，同时扔给他一个医疗包。
“数联信控有37个这样的‘医疗留置点’，遍布全国；
他们的法律团队完美绕过了‘非法拘禁’的定义——毕竟理论上病人可以随时出院。”
“你到底是什么人？”京天云包扎着手，死死盯着这个神秘人；
“警察？记者？还是……”
“前‘天网’系统架构师。”
林殇的灰色眼睛第一次出现波动，“我设计了最初的债务追踪模块。”
他举起残缺的左手小指，“这是他们给我的退休礼物。”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林殇调出一段代码：
“去年我发现系统被加入了‘压力优化’子程序；当债务人压力值达到阈值时，系统会自动提高其社交圈曝光度——也就是把你最不堪的一面展示给你最在乎的人。”
京天云想起前女友收到的那组伪造艳照，喉咙发紧。
“我试图举报，结果……”林殇指了指眼睛，“他们用强激光照射我的视网膜作为警告；三周后我发现自己的生物特征被录入系统，标记为‘数据叛徒’”
监控墙突然闪烁红光，一个机械女声报警：“检测到A-742面部识别信号，半径500米，置信度99.2%。”
林殇瞬间切换到战斗状态，飞快地敲击键盘。
主屏幕上弹出地铁站监控画面——四个穿维修工制服的人。正用设备扫描每个角落，领头的赫然是之前的“蓝帽子”。
“他们怎么……”
“你的血。”
林殇盯着京天云受伤的手，“DNA气溶胶追踪，军方去年转民用的技术”。
他迅速打开地板暗格，“进去，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暗格空间狭小，京天云蜷缩其中，通过缝隙看到林殇往自己脖子上贴了个电极片，然后按下某个开关。
刹那间，那个冷静自持的数据猎人，变成了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歪倒在椅子上胡言乱语。
五分钟后，铁门被踹开。
“市政府巡检！”一个假得离谱的官腔，“这属于非法侵占公共空间……”
“啊哈！终于来收水电费了？”
林殇用完全不同的声线嚷嚷，活脱脱一个精神异常者，“我告诉过火星总督，地球人都是骗子……”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是物品落地的脆响。
“头儿，都是些破烂电子零件，没发现A-742。”
“检测仪显示他就在这附近……”
“可能是老鼠带着血迹跑过去了。”
另一个声音建议，“要不要扩大搜索？”
领头的沉默几秒：“分两组，继续找；把这家伙带回去审问，非法入侵市政设施……”
脚步声远去后，京天云又在暗格里，憋了二十分钟才敢出来。
集装箱一片狼藉，但监控设备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它们被伪装成废品堆里的零件。
中央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
“明早6点，垃圾车会停在后巷；司机是我们的人；穿上座位下的制服，你的新身份是仁和医院保洁员，工号HL-042。找到七楼清洁间的备用电脑，插入这个。”
地板上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是张伪装成门禁卡的微型存储器。
京天云刚要拿起，屏幕又闪出一段新信息：
“PS：你母亲床头监护仪有监听设备，别说任何实质性内容。PPS：数联信控CEO明早九点会去医院视察，这是你唯一接近核心数据的机会。”
京天云拿起存储器，发现背面用激光刻着一行小字：“数据不会说谎，但说谎者控制数据。”
窗外，城市在数据洪流中沉睡，数百万个电子设备无声地交换着信息。
某个服务器集群里，标记为A-742的数据库条目自动更新了状态：【最后出现位置：地铁2号线隧道。风险评估等级提升至4（高度危险）。建议措施：物理收容。】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监控室里，一个技术员正盯着，突然消失的信号轨迹，皱眉按下通讯键：“报告，A-742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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