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垃圾车;
散发着腐烂水果和医用废料混合的酸臭味。
京天云蜷缩在车厢角落,手指紧攥着那套皱巴巴的保洁制服。
司机全程没回头,只是在中控台上敲出,一段摩斯密码节奏的敲击声——林殇教过他这个,意思是“监控盲区30秒”。
京天云迅速换装,戴上印有“HL-042”的工牌时,发现照片是个陌生老头。
工牌夹层里有张字条:「七楼清洁间密码7529,遇到人脸识别报错就咳嗽三声,系统会以为是王师傅哮喘复发。」
垃圾车后门在仁和医院后勤区无声开启。
京天云压低帽檐,推着早已准备好的清洁车,混入晨间交接班的人流。
消毒水气味刺得他眼睛发酸,不知是生理反应,还是因为母亲就在七十米之上的某个病房里。
“新来的?”一个满脸倦容的护士拦住他;
“703马桶堵了,优先处理。”
京天云心跳骤停——703正是母亲病房。
他点点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电梯里挤满早班医护人员,京天云缩在角落,发现每层按钮旁都新增了陌生的小黑盒。
身旁两个实习医生的低语飘进耳朵:
“……昨晚又三个病人被转去B栋……”
“……说是医疗资源优化,但都是欠费超过十万的……”
“……副院长上周和数联的人开会到凌晨……”
七楼走廊异常安静,每个病房门上都装着电子屏,显示病人数据和不断跳动的……信用评分?京天云眯眼看清母亲病房外的屏幕:
【京林氏,62岁,脑梗死后护理】
【医疗费累计:84,752.00元】
【关联债务人:京天云(A-742)】
【还款能力评估:D级(高风险)】
【建议措施:维持基础治疗,暂停昂贵抗生素】
京天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推开门,病房里仪器滴答声规律得令人窒息。
母亲瘦小的身体在白色床单下,几乎看不出起伏,脸颊凹陷得像具骷髅。床头监护仪连线杂乱如蛛网,屏幕上数据时不时异常跳动。
他机械地开始假装通马桶,实则将林殇给的“门禁卡”插入清洁墙角的电脑接口。
耳机里立刻传来林殇的声音:“系统接入中……天啊,他们把整个HIS(医院信息系统)都接入了天网。”
京天云刚要回应,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呼唤:“……天云?”
母亲醒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京天云扑到床前,发现母亲手腕上除了病人腕带,还有个黑色电子环,上面闪烁着“数联监护”的字样。
“妈,我马上带你——”
“别说话……”母亲用气声打断,颤抖的手指在床单上划着字:【全屋监听】。
然后大声说:“师傅,马桶修好了吗?我儿子欠了钱……他们不给我用止痛药……”
京天云心如刀绞,这时耳机里林殇急促道:
“有人调取703监控了!假装工作!”
他迅速退回卫生间,听见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透过门缝,看见一个白大褂带着两个,穿数联制服的人站在母亲床前。
“京女士,考虑到您儿子的还款意愿,我们很遗憾地通知……”
白大褂假惺惺地说着,同时操作着平板,“……您的自费药配额需要进一步调整。”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母亲的血氧饱和度骤降到85%。
京天云咬破嘴唇才忍住冲出去的冲动。
那三人却无动于衷地继续操作,直到母亲痛苦呻吟才慢悠悠地按了呼叫铃。
“数据采集完成。”林殇突然说,“看看你右手边。”
清洁间墙壁上,那个被伪装成电源插座的微型屏幕亮起,显示着骇人的信息流:【仁和医院-数联信控数据共享协议】【病人治疗权与债务关联算法】【医疗行为信用评分表】……最后一份文件让京天云血液凝固——《特殊病例处置方案》,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们故意制造并发症……”、
林殇的声音因愤怒而失真,“系统里有触发药物不良反应的指令,就为增加债务人心理压力……”
京天云的世界在收缩,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
直到走廊突然骚动起来,广播响起:“请各部门注意,郑数权董事长将于九点视察,请做好接待准备。”
耳机里林殇倒吸一口气:“数联信控CEO?这比预期早了两小时!听着,现在点开那个红色图标。”
屏幕切换到医院平面图,一个红点正在地下车库移动。
“郑数权今天来是要测试新系统,他们叫它‘预言家’——通过病人病史,预测其家庭未来五年的经济状况。”
林殇快速解释,“我需要你接近他,手机靠近他十秒就行,能采集到生物密钥。”
“那我妈——”
“先完成这个,否则我们永远无法证明系统在杀人!”
京天云看着母亲床前刚来的护士——她正偷偷调快输液速度,同时瞄着门外的数联职员。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林殇说这是“唯一机会”。
“郑数权会来这层吗?”
“按照动线规划,70%概率会经过703查看‘示范案例’。”
林殇停顿一下,“你母亲就是他们展示给CEO看的‘成功案例’。”
京天云从清洁车底层,摸出把手术剪藏进袖管。
这时病房门再次打开,之前那个白大褂带着更多数联人员进来,开始布置什么。
京天云躲在卫生间,通过门缝看见他们给母亲换上新的监护仪——这个型号的屏幕上多了一行小字:“社会信用预估值:23/100”。
“注意,郑数权提前上楼了!”林殇突然警告;
“他带了六个安保,都有武器识别许可。”
京天云深呼吸,按下马桶冲水键制造噪音,然后推着清洁车低头走出卫生间。
数联的人正在调试设备,没人注意一个保洁员。
他慢慢向门口移动,突然听见一个冰冷的男声:
“这就是A-742的关联人?生命体征比预期稳定啊。”
京天云抬眼看见一个,穿定制西装的高瘦男人,站在母亲床前,手指划过监护仪屏幕。
郑数权比新闻照片里更苍白,像具会走路的尸体,金丝眼镜后是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郑董,我们按新算法控制了她的多巴胺分泌。”
白大褂谄媚道,“确保她保持足够清醒感受疼痛,但无法形成有效反抗意识……”
郑数权满意地点头,突然转向卫生间方向:“那个保洁,过来清理下这里。”
京天云浑身僵硬地转身,发现郑数权正指着母亲床下,一处根本不存在的污渍。
这是试探。他低头走过去,感觉到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后颈。
“新来的?”郑数权突然用鞋尖挡住清洁车;
“王师傅呢?”
京天云剧烈咳嗽起来,三声后哑着嗓子说:“王师傅……哮喘住院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郑数权突然笑了:“有意思。”
他转向手下,“查查这个编号的保洁员排班。”
京天云知道完了。
当第一个安保伸手摸向腰间时,他猛地掀翻清洁车,消毒液喷溅而出。
在尖叫声中,他扑向母亲床前,手术剪划过连接监护仪的线路。
警报声响彻整个楼层。
“妈!我带你——”
“走!”母亲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自己拔掉了输液针头,鲜血溅在雪白床单上,“他们有枪!”
京天云犹豫了一秒——这一秒里他看见郑数权,被保镖团团围住,看见医护人员乱作一团,看见母亲眼中决绝的泪光。
就是这一秒,某个保镖掏出了武器。
“A-742!趴下!”一个陌生女声从门口炸响。
京天云本能俯身,听见消音手枪的噗嗤声和保镖的惨叫。
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女医生拽起他就跑,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封锁楼层”的喊声。
女医生带着他闪进消防通道,突然扯下口罩——那是一张陌生而锐利的脸,左眉骨有道疤。
“林殇让我接应你。”她塞给他一张磁卡;
“从病理科冷库走,有辆救护车在等。”
“我妈——”
“现在救她会害死她。”
女医生厉声打断,同时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看看这个。”
那是个微型投影仪,显示出一份名单:《治疗干预导致病情恶化病例》。
上百个名字中,京天云一眼看见母亲的名字后面,标注着“方案C-7:可控肝功能损伤”。
“整个医疗系统都感染了数据瘟疫。”
女医生拉着他继续往下跑,“我们是‘白细胞小组’,专门对抗这种无耻行为——蹲下!”
上方楼梯间传来密集脚步声。
女医生突然将京天云推进三楼走廊:“记住,所有医疗数据都有两份记录,他们篡改的那份在云端,原始数据在……”
她的后半句被突然关闭的防火门切断。
京天云独自站在陌生的走廊上,四周突然响起广播:
“全院警戒,发现携带传染病的危险分子,特征为……”
他低头看手中的磁卡,背面用荧光笔写着“病理科-B13”。
走廊尽头,两个保安正挨个检查房间。
京天云转身冲向相反方向,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拽进房间。
“别出声。”
是个穿手术服的男医生,正指着窗外——楼下停车场,六个黑衣安保正围着辆救护车搜查。
“那条路不通了。”
医生递给他一套实习生制服,“从产科走,今天有孕妇游行抗议,安检混乱。”
换装时,京天云发现这个医生,胸牌上别着个小小白色徽章——三条波浪线穿过一个圆圈,和林殇给他的存储器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你们到底是……”
“医疗数据本该救人,不是杀人。”
医生帮他调整听诊器位置,“告诉你那个黑客朋友,‘白细胞’找到新宿主了。”
十分钟后,京天云混在举着“反对医疗数据商业化”,标语的孕妇队伍中走出医院。
阳光刺眼得让他流泪。
口袋里,林殇给的存储器正发烫——它已自动拷贝了足够摧毁数联信控的证据,代价是他把母亲留在了地狱。
远处救护车顶上,一只乌鸦歪头看着人群。
它的脚环上刻着微小的编号:A-74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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