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车和蔡兴正在扬子江中抱着一根船橹漂流,遇到了骑着大葫芦赶来的醉道人。
听到醉道人问老孟的账簿,蔡兴晕晕乎乎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圆睁着一双小眼睛,对着醉道人骂道:“兀那乞丐老道,原来恁地是你将船弄沉的。想要老孟的账簿,你只管向老爷要便是。害死了这一船人,你只是忒毒些个。”
醉道人听罢也不生气,只是嘿嘿干笑了几声,赌咒道:“你这厮休得胡说!如果是贫道弄沉的这船,那就教五圣将贫道摄了去。”
蔡兴接着骂道:“老杀才,想趁人之危夺我的账簿么?”
醉道人说道:“说那里话!我可没有逼取你的账簿,你好小哉相!现在你身陷这大江之中,我特地赶来搭救。既然我救了你的性命,你总该用这账簿报答我吧?如果我放手不管的话,你会顺着这水漂到东海,到时候有的海水喝哩!”
蔡兴说道:“天下只有你乖,说这便宜话!你做得这好事,能瞒的过我么?”
就在两人忙于斗嘴之时,唐车看见大江之中驶来了一叶小舟。
但见舟首坐着一位姑娘,云鬓上插着一支碧玉簪,上穿素白衣衫,下面系着红罗裙子。娥眉粉面,身材曼妙,十分的动人。
看清楚姑娘的面容以后,唐车大吃一惊,原来此女正是昨日盗得唐车银两的女贼。
小舟越来越近,唐车听到了姑娘口里吟唱着一支江南小调:
最爱人间四月天
扬子江上好风光
水里鸳鸯成双对
鱼儿围绕呆头郎
蔡兴也见到了小舟,赶紧大叫道:“姑娘救我。”
姑娘说道:“使得,昨日你救了我,今日我自然救你。”说罢指着唐车佯装吃惊道:“他可不能救,他是个坏人!”
唐车一听急道:“姑娘,你,你不要乱讲,俺是清白之人。你还窃了俺的银子哩。”
见此情景,蔡兴眼珠一转就明白了七八分,赶紧说道:“唐老弟,休得胡说。人家姑娘可是本分之人,她只是和你闹着玩,你省得不?”
说罢对着姑娘谄媚道:“小姐休怪,我这唐老弟口齿笨拙,但是他人还是老实之人。像小姐这般出众的相貌和人品,世上难觅,能遇到小姐是唐老弟的福分。俗话说人怕落汤,铁怕落炉,还望小姐搭救我们!”
姑娘笑嗔道:“呸,油嘴滑舌的浪弟子,你倒眼乖。谁是你家小姐?”说罢向船梢公打了个手势,梢公上前就将蔡兴捞上小舟。
接着姑娘盯着唐车,用纤纤素手拨弄着江水,歪着头笑道:“唐车,你还想要回你的银子吗?”
唐车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姑娘几次三番和自己接近,并不是贪图银两,而是跟自己调笑。望着姑娘的如花笑靥,唐车不禁心中一动,吞吞吐吐地说道:“唐车错怪姑娘了。”
姑娘被唐车的目光瞧着有些不好意思了,心中仿佛有只小鹿在乱撞。于是伸出玉手,将唐车拉上小舟。
醉道人看到两人获救,十分不满,对姑娘说道:“我正在和蔡兴谈买卖,你这丫头怎么坏了我的事?”
蔡兴插嘴道:“你这老杂毛使诈把我们弄到江里,就是要诓我的账簿。”
姑娘一听就明白了,对着醉道人说道:“你是出家人,好不晓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家掉在江里,你不但不救人,还要阻挡我救人么?且一壁厢去。”
醉道人冷笑道:“老爷是出家人又怎地?出家人就不能谈买卖了?”
姑娘挺身说道:“哪有出家人自称‘老爷’的?你分明就是截江贼么。”
醉道人听罢指着唐车说道:“你偷窃了这后生的银两,你才是贼。”一句话堵得姑娘说不出话来,只能冲老道翻个白眼。
醉道人最后威胁道:“丫头你休得胡做,以免引火烧身!”
姑娘答道:“贼老道,人今天我救定了,恁地今番来和你见个输赢!。”
醉道人听罢叫道:“天网恢恢,老夫今日就平了你们这帮贼寇!”,说罢正欲动手,突然发觉梢公的一双精目盯着自己,十分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扬子江上的大盗邓觉,江湖人称“锦帆贼”。
醉道人暗自思量:“邓觉水里的功夫十分了得,在江上打斗自己不免吃亏。”于是说道:“你们这些贼人,一贯在江上截船杀人,总有一天老天会收了你们。”说罢骑着葫芦随波飘然而去。
此时小舟上除了梢公邓觉,其他人都不知道醉道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见到醉道人离去以后,蔡兴长舒一口气,气愤地说道:“这个鸟老道着实可恶,等我回到霸州榷场,禀报场主,抓住他千刀万剐!”
然后蔡兴和唐车和姑娘见了礼,姑娘也报上了名来,叫做谢瞳,独自离家游历江湖。
片刻功夫小舟已经靠上江北的岸边。展眼一望,四周皆是农田庄稼,青苗铺满了田地,远处的几株槐树之下,掩映着几栋茅屋农舍。
唐车和蔡兴的衣衫皆湿漉,于是众人向农舍奔去,期望能找到干净的衣服更换。
众人赶到农舍近前,屋内没人,但是屋前的竹篙上晾晒着几件粗布衣衫。唐车和蔡兴也关不了那么多了,急急忙忙脱下湿衣,换上农夫的粗布衣衫。
蔡兴露出一身白膘肉,边换衣服边抱怨道:“这衣服的布料真粗,咦,这里还有一个破洞。”
唐车穿惯了粗布衣服,觉得这衣服挺合适的,边换衣服边问道:“屋里怎么没见着人?俺们有钱给这衣服的主人吗?”
谢瞳压根没有听进蔡兴和唐车的话,只是用余光偷偷扫瞄着换衣服的唐车,显示出一脸的兴奋和好奇。
突然谢瞳看见脚下蔡兴的包裹,手一痒,情不自禁地抽出一本账簿,翻了几页,问道:“哪一本是老孟的账簿?”
蔡兴衣服刚刚换上,听到这句话,赶紧跑过来,一把从谢瞳的手中夺过账簿,塞进了包裹,说道:“咦,这账簿可不敢让人看了。”
谢瞳一憋嘴,说道:“哟,多大的事呀,让我看看账上的银子就跑了不成?”
正在此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破喉咙的叫声:“有贼在偷窃呀,别让贼人跑了!”,接着一群农夫手持锄头钉耙,在背着硕大葫芦的醉道人的带领下,向着众人杀来。
蔡兴见状,带领众人就跑。唐车说道:“俺们不是贼,把银子给他们就是了。”
谢瞳急道:“现在火烧眉毛了,你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还不快走!”
唐车听罢,想想有道理,于是在后面跟着猛跑。
蔡兴不会武功,不一会儿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着要落单了。唐车见状,一把将蔡兴的胳膊托住,跑得飞快。
众人一口气跑出了五里路,后面的追赶声听不到了,想是农夫们被甩掉了。于是大家停下脚步,想歇歇气。
没料到前面树后转出了一人,背后背着个大葫芦,正是阴魂不散的醉道人。
但见醉道人嘿嘿一笑,说道:“你们这几个毛贼,今儿个落在老爷我手中了。赶快交出账簿,饶你等不死!”
邓觉和谢瞳一看醉道人,知道冤家路窄,不打一仗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于是各自掏出兵刃。邓觉掏出的是一对峨嵋刺,而谢瞳掏出的是缠在腰间的一条金丝软鞭,两人分角站定,准备厮杀。
唐车一看此景,不由得手往背后探取,准备拔剑,没料到手摸着个空。原来唐车的佩剑在沉船的时候早就掉进扬子江了,现在却到哪里寻去?
蔡兴此时也不敢硬撑了,缩在后面见机行事。
醉道人拧开大葫芦,从中取出两柄短剑,明晃晃冷森森,闪得众人眼睛一亮。
醉道人一剑向邓觉砍去,剑气如一股狂飙,逼得邓觉退后了几步。
原来醉道人的师父李太虚是蜀山的前辈高人,生前名号“天下第一剑”。
醉道人的人品虽然不堪,但是这两柄剑在江湖上鲜有对手。今天遇到邓觉和谢瞳,自然不在话下了。
紧接着醉道人“刷刷”几剑,将邓觉和谢瞳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正在此时,醉道人听到唐车一声喝彩:“好剑法!”
醉道人立即停止追杀,说道:“你小子倒懂得剑!”,然后放慢节奏卖弄起来,边使剑招边说道:“这一招叫刘伶醉酒,这叫太白脱靴,这叫醉卧沙场,这叫月下独饮。”
醉道人的身体东倒西歪,似醉非醉,剑招潇洒飘逸,鬼神莫测,将邓觉和谢瞳戏耍得团团转。
紧接着醉道人一招“贵妃醉舞”,身段竟然显现出了几分婀娜,长了胡子的老脸上竟然还装出几分女子的娇媚,这让对战中的谢瞳和邓觉不禁为之恶心。
谢瞳见到唐车痴痴的样子,说道:“唐车你这呆子,这个时候还想着学剑哩!”
唐车幡然醒悟,灵机一动,就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一根树枝,掰成七尺来长,手握粗的一端,准备当剑使。
醉道人见状不禁大怒,因为世上用一根树枝对战他的人,只有他已经逝去的恩师李太虚。
此刻醉道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再卖弄剑术了,出手一剑就向唐车当头劈来。
谁知道唐车不躲不闪,用树枝当剑,后发先至,向醉道人的心口刺来。
醉道人自持身份,不愿意和唐车两败俱伤,于是另一柄剑就向树枝削来。唐车已经占到先机,树枝一转,绕过这柄剑,向醉道人的哽嗓咽喉刺去。
醉道人不由得退了一步。接着出剑削去,又被唐车用更快速的刺杀逼退。
就这样,不知不觉醉道人被逼退了好几步。
醉道人久经战场,很快就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于是怪叫一声,使出一招“对酒当歌”,双剑的光华一下子就将树枝绞成数段。
谢瞳见到唐车危险,于是掏出三枚梅花钉,向醉道人打去。
醉道人耳听暗器来袭,用剑一挥,就将三枚梅花钉击落在地。然后转过身,对谢瞳说道:“小丫头竟敢暗算老爷,想是活着不耐烦了?”说着步步紧逼,准备对谢瞳下杀手。
邓觉见状不妙,赶紧上前抵挡,却被醉道人一剑砍伤。
就在醉道人准备出手的时候,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背后已经被暗器击中。
醉道人疼得大叫一声,窜起老高,然后一个筋斗翻进了旁边的树林,消失不见。
原来唐车捡到了地上的一枚梅花钉,用唐门独特的暗器手法将梅花钉打在了醉道人背上。
劲敌败走,死里逃生,众人都如负重荷。
蔡兴问唐车道:“唐老弟这一招暗器功夫真厉害,你为何不早用暗器?”
唐车脑海里又出现掌门人唐道的严厉面孔,赶紧说道:“我适才不小心使出了暗器,你千万不要四处乱说啊。”
谢瞳给邓觉包扎完伤口,一回首,赫然发现唐车正在琢磨着醉道人的剑法“贵妃醉舞”,扭捏着作女子姿态。
谢瞳不禁气得大叫道:“唐车,你给我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