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的市井宛如一幅斑驳陆离的古画,错落的灰墙黑瓦间,浓郁的烟火气息四处弥漫。小贩的吆喝声、买家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喧闹的生活乐章。十二岁的阿生身形瘦小,却每日背着一个几乎与他等高的报箱。晨曦刚露,他便像一只勤劳的小雀,穿梭于大街小巷,用稚嫩却清亮的嗓音呼喊着当天的新闻,为这条古老的街道注入鲜活的生机。?
在城市的中心,雕梁画栋的绮梦楼每当夜晚降临,便绽放出别样的光彩。楼内红烛摇曳,好似点点流萤,映照出无数寻欢作乐的身影。婉娘,这位绮梦楼的花魁,凭借精湛的琴艺、婀娜的舞姿和信手拈来的诗词才情,成为无数达官显贵竞相追捧的对象。但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渴望着一份纯粹真挚的感情,对这灯红酒绿、逢场作戏的生活深感厌倦。?
那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柔和地洒在绮梦楼上。婉娘凭栏远眺,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她如瀑的发丝,宛如仙子下凡。阿生路过此地,不经意间抬头,瞬间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婉娘的身影像一道光,深深烙印在他心底,从那以后,一颗爱的种子在阿生心中悄然种下。?
为了攒够钱给婉娘买生日礼物,阿生开启了艰苦的攒钱之旅。天还未亮,他就出门卖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夜晚,当其他孩子在梦乡中酣睡时,他却在码头做苦力,稚嫩的双手布满了老茧。经过数月省吃俭用,阿生终于买下一支精美的银簪。?
婉娘生日那天,阿生怀揣银簪,早早来到绮梦楼前。雕龙画凤的大门宛如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让阿生心生怯意。他在门口徘徊许久,几次想迈进,却都被内心的自卑与恐惧阻挡。直到夜幕降临,楼内的喧嚣渐渐平息,阿生才鼓起勇气,缓缓走进楼内。?
深夜,绮梦楼内的喧嚣逐渐沉寂,红烛在微风中摇曳,洒下暧昧不明的光影。婉娘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绣着金线牡丹的裙摆扫过光滑的地板,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脖颈,精致的妆容下,难掩疲惫。当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房间,余光瞥见门口那个局促的身影时,精心描绘的柳叶眉微微挑起,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阿生站在朱漆大门边,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报童帽下的小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见婉娘看向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上前,因紧张脚步有些踉跄。他双手微微颤抖着,将藏在怀中的银簪递到婉娘面前,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结结巴巴地说道:“婉……婉娘,今天是你的生日,这……这是给你的礼物。”?
婉娘接过银簪,烛光下,银簪泛着柔和的光泽,簪头雕刻的兰花栩栩如生。她抬眸看向阿生,少年清澈的眼眸中,藏着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期待,那股纯粹的真诚如同一束光,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谢谢你,阿生。”这一刻,婉娘感到自己被人珍视着,内心的坚冰开始融化。?
这一幕被婉娘的姐妹们看在眼里,她们立刻像一群麻雀围了过来。身材娇小的翠儿眨着灵动的眼睛,率先打趣道:“婉娘,这小弟弟每次路过咱们楼,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你,我就知道他心里藏着心思,看来今天是藏不住啦!”身材高挑的红儿也跟着附和,掩嘴笑道:“可不是嘛,我瞧这小弟弟,脸红得都快冒烟了,指定是喜欢婉娘!”?
婉娘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像天边的晚霞,她轻轻嗔怪道:“你们呀,就知道拿我打趣,小孩子家懂什么!”话虽如此,她的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银簪,目光追随着阿生匆匆离去的背影。一种别样的情愫,在这红烛摇曳的绮梦楼内悄然滋生。?
此后,阿生常常在绮梦楼附近徘徊,期待能与婉娘不期而遇。每次碰面,阿生都会紧张又羞涩地与婉娘交谈几句,婉娘也会耐心回应,眼中满是温柔。但每次见面,婉娘都没有佩戴他送的银簪,这让阿生心中充满失落。终于,在一次相遇时,阿生鼓起勇气拦住婉娘,小声问道:“婉娘,你怎么没戴我送的簪子?要不……还给我吧。”婉娘淡淡一笑,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银簪,在阿生眼前晃了晃,说:“送了我的,我可不会还你。”说完,她在阿生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便转身回楼。阿生站在原地,摸着被亲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婉娘珍视的欣喜,又有对未来的迷茫。?
在那些日子里,整座城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街头巷尾,人们神色慌张,脚步匆匆,谣言像瘟疫般四处蔓延。平日里热闹非凡的集市,如今摊位稀稀落落,摊主们无心叫卖,脸上满是忧虑。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下来,预兆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婉娘在绮梦楼中,从一位常客那里听闻敌军即将攻城的消息,瞬间花容失色。她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生,心中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般焦急。她顾不上换下华丽的衣裳,随手抓了件披风披在肩上,便匆匆冲出了绮梦楼。
婉娘穿梭在大街小巷,目光急切地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她逢人便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卖报的小男孩?”得到的却大多是摇头和叹息。不知找了多久,在一条略显偏僻的小巷口,婉娘终于看到了阿生。
阿生还和往常一样,背着那个大大的报箱,手中挥舞着报纸,大声叫卖着。然而,此刻周围行人寥寥,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孤单。婉娘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阿生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泛白了。阿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婉娘焦急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阿生,战争要来了!敌军马上就要攻城了,这里太危险,你赶紧离开!”婉娘的声音急促而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有些花了。
阿生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他用力地点点头,望向婉娘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婉娘,我听你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婉娘紧紧握住阿生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他:“明天午后,我们在城外的驿站碰面,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
阿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紧紧回握住婉娘的手,那双手虽然因为常年劳作略显粗糙,此刻却让婉娘感到无比安心。
第二天清晨,晨曦微露,天边染上一抹瑰丽的色彩。阿生早早起身,简单收拾好行李,抚摸着包袱里给婉娘准备的礼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和婉娘远离战火,在一个宁静的小镇,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怀着这份美好的期待,阿生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城外的驿站奔去。
然而,命运却无情地对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当阿生路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房屋剧烈摇晃,尘土飞扬,一块弹片裹挟着强大的冲击力,直直地朝阿生飞来。阿生躲避不及,弹片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
阿生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摔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裳,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但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握着给婉娘准备的礼物,眼神中满是不甘。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婉娘的笑容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嘴唇微微颤抖,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婉娘……婉娘……”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驿站,婉娘身着一袭素衣,焦急地张望着。一个小时过去了,阿生却始终没有出现。天空中,战火弥漫,阵阵炮火声越来越近。同行的小姐妹拉着婉娘的胳膊,急切地说:“婉娘,别等了!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婉娘眼神中满是痛苦与不舍,她不停地摇头:“不,阿生一定会来的,他不会失约的!”然而,随着局势愈发危急,婉娘最终在小姐妹的拉扯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驿站。
战争结束后,婉娘婉拒了众多达官显贵递来的橄榄枝,在城市一隅,经营起一家古朴的小茶馆。茶馆门脸不大,原木的牌匾上刻着“梦安茶社”四个字,散发着岁月的气息。店内仅有几张桌椅,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画,倒也显得格外清幽。
时光如刀,在婉娘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曾经的乌发如今已变得雪白,细腻的肌肤也爬满了皱纹。但在她深邃的眼眸中,偶尔还能捕捉到往昔花魁的风采。
每天清晨,婉娘都会早早起身,精心烹煮一壶香茗,随后坐在茶馆门口的竹椅上。微风拂过,撩动着她鬓角的白发,她手中轻轻摩挲着阿生送的银簪。银簪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簪头雕刻的兰花栩栩如生,宛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婉娘凝视着远方,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仿佛能看到那个背着报箱的少年,正朝自己跑来。她的思绪飘回到过去,想起阿生第一次送她银簪时,那涨红的小脸和紧张的模样;想起阿生羞涩地索要银簪,自己亲吻他脸颊时,他那不知所措的神情;更想起战争前夕,两人约定在驿站碰面时,阿生眼中对未来的期待。
每当暮色轻柔地笼罩这座饱经战火洗礼的城市,街边孩童银铃般的笑声,便会像一双无形的手,将婉娘从往昔的回忆中拉扯出来。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朦胧的灯火,看着那些嬉笑打闹的孩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阿生——那个背着报箱,满脸朝气的少年。
婉娘微微摇头,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她唇间溢出,似是在感慨命运的无常。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银簪,银簪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早已远去的故事。
茶馆外的梧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宛如阿生临走前的声声低语。婉娘的思绪再度飘远,她想起在驿站等待的那个午后,炮火声震耳欲聋,要是当初再多等片刻,要是能亲自去寻找阿生,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在这日复一日的守望中,婉娘守着她的小茶馆,守着与阿生有关的每一段回忆。岁月的洪流无情地席卷而过,带走了她的青春与容颜,却始终未能磨灭她心中的眷恋。这份眷恋,早已化作一道深深的伤痕,刻在她灵魂深处,每到夜深人静,便会隐隐作痛。婉娘明白,自己余生都将在这无尽的遗憾中度过,就像这座城市的残垣断壁,即便时光流转,也难以抚平曾经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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