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换源:

  午后的课堂像被阳光灌满。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澎湃,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飞速舞动,复杂的公式如藤蔓般不断延伸,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催眠曲。赵逸尘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瞬间,迅速凑到孙浩然和苏瑶身旁,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地讲述婉娘和阿生的故事。

孙浩然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神情愈发凝重。当赵逸尘讲到阿生倒在血泊之中,手中依然紧紧攥着给婉娘准备的礼物时,孙浩然的眼眶瞬间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而当故事推进到婉娘守着小茶馆,日复一日眺望远方时,孙浩然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如同一颗炸弹,瞬间打破了课堂的宁静。前排的同学被惊得身体一颤,手中的笔都掉落在地,同学们纷纷转过头,投来诧异的目光,教室里一片哗然。

“哇!”孙浩然的哭声愈发响亮,老师手中的粉笔“啪”的一声断裂。老师转过身,脸上阴云密布,额头上青筋暴起,原本和蔼的面容此刻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格外严厉。

“我都不知道那么凄惨……”孙浩然一边抽噎着,一边用衣袖胡乱地擦着眼泪,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阿生那么努力,婉娘等了一辈子……太可怜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话语断断续续,脸上满是动容。

赵逸尘却突然“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孙浩然正抽抽搭搭地擦着眼泪,听到笑声,满是泪痕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瞪着赵逸尘,带着哭腔质问道:“老赵,这故事这么惨,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赵逸尘双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老孙,你堂堂一个大男生,听个故事哭得稀里哗啦,这模样太逗了!”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比划孙浩然刚才哭泣的样子。

苏瑶皱了皱眉头,轻轻拍了下赵逸尘的胳膊,嗔怪道:“赵哥,别笑了。浩然是被故事打动了,你不感动就算了,还笑话他。”

赵逸尘笑着摇了摇头:“行,就你有本事。要是真在现场,说不定你哭得比现在还凶。”

“哭不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仨要哭了!”老师阴沉着脸,将粉笔重重地拍在讲台上,大步走下讲台,每一步都像踏在三人的心上。“赵逸尘!孙浩然!苏瑶!上课时间居然在下面交头接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有没有课堂纪律?”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震得窗户玻璃都微微颤抖,其他同学都大气不敢出,生怕引火烧身。

孙浩然小声抽噎着,带着哭腔说道:“老师,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是逸尘讲的故事太惨了……”老师皱了皱眉头,正欲发火,苏瑶赶紧补充:“老师,这个故事真的很感人,我们一时没控制住。”

老师的脸色并未因两人的解释缓和多少,依旧严肃:“不管什么原因,上课就该有上课的样子。你们三个,现在出去!”

三人低着头,红着脸,像三只斗败的公鸡,缓缓走出教室。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热烈得有些刺眼,可他们的心情却如坠冰窖。孙浩然的眼眶依旧泛红,时不时抽噎一下;赵逸尘挠了挠头,一脸懊恼;苏瑶则紧紧抿着嘴唇,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角。

教室外,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一丝燥热,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那份因故事而起的哀伤。就在这时,隔壁班门口传来一声略带调侃的招呼:“呦,你们三个也出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张玄双手抱胸,脸上堆满笑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三人:“怎么回事?上课偷吃零食被抓,还是传纸条被发现了?”

赵逸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别瞎猜。我们是被老孙搞得。他听我讲完报童阿生和花魁婉娘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直接在课堂上放声大哭,把老师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了,我们就被一块儿罚站了。”

张玄挑了挑眉,脸上的戏谑瞬间变成好奇:“报童和花魁?快讲讲,什么故事能把老孙都弄哭了?”

孙浩然抽了抽鼻子,平复了下情绪,把阿生如何对婉娘一见钟情,辛苦攒钱送银簪,两人情愫渐生,又因战争天人永隔,婉娘苦守一生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张玄听得入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动容。当孙浩然讲到阿生倒在血泊之中,手中仍紧握着给婉娘准备的礼物时,张玄的眼眶瞬间红了。而听到婉娘守着小茶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怀揣着希望眺望远方时,张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哇!”张玄突然放声大哭,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打湿了衣领。他一边抽噎,一边带着哭腔说道:“太惨了,阿生和婉娘明明那么相爱,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捉弄他们……”说着,他用衣袖胡乱地擦着眼泪,身体微微颤抖。

“你们给我滚远点!”那吼声从教室传出震得教室窗户嗡嗡作响,惊飞了窗外停歇的麻雀。

赵逸尘、孙浩然、苏瑶和张玄四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吭声。走廊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张玄双手插兜,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得,看来今天这教室是进不去了,翘课出去玩!”孙浩然眼睛一亮,刚被故事勾起的哀伤瞬间消散了些,忙不迭点头:“我同意!整天闷在教室里,都快憋坏了。”赵逸尘略一思忖,也跟着附和:“行吧,反正老师这会儿气头正盛,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孙浩然兴致勃勃,一把拉住苏瑶的胳膊:“苏瑶,一起去!外面可比这罚站有意思多了。”苏瑶原本还在犹豫,在孙浩然的拉扯下,只好无奈点头。四人正要离开,突然,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长!请留步!”

赵逸尘扭过头,瞧见亭那女鬼,一袭素白长裙,乌黑长发如瀑般垂落,面容清丽却毫无血色。“是你啊,既然来了就跟我们走。”赵逸尘说道。

暮色渐浓,下午六点的天空被夕阳染成橙红色,街道上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赵逸尘、孙浩然、苏瑶和张玄四人带着女鬼朝着城隍庙走去。一路上,女鬼始终沉默,周身萦绕着一股哀伤的气息。

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和天边的残阳相互映衬,将街道染成一片暖橙色。赵逸尘、孙浩然、苏瑶和张玄四人,脚步匆忙地朝着城隍庙赶去。身旁的女鬼身着一袭素白长裙,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地垂落,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哀伤气息,与热闹的市井氛围格格不入。

“我说,这姑娘到底是谁啊?从跟上咱们开始,就一声不吭。”孙浩然忍不住开口,目光在女鬼身上打转,语气里满是好奇。女鬼微微垂首,并未作答,沉默的姿态更添神秘。

张玄双手抱胸,附和道:“是啊,要不是逸尘认识她,咱们还以为碰上什么邪祟了呢!”

“需要我帮你说嘛?”赵逸尘双手抱在怀中,目光转向女鬼,神色变得凝重

“我自己说。”婉娘摇了摇头,声音空灵缥缈,“我叫婉娘。”?

孙浩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婉娘?难道是旧时代绮梦楼那位花魁婉娘?”婉娘微微颔首,目光飘向远方,思绪仿佛回到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

“那时,我在绮梦楼卖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内心孤寂。”婉娘缓缓说道,晚风撩动她的发丝,“直到遇见阿生,那个纯真的报童。他每日穿梭在街巷,用清亮的嗓音叫卖报纸。”?

苏瑶忍不住插话,眼中满是同情:“我听说,阿生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省吃俭用,还去码头做苦力。”婉娘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没错,他送了我一支银簪,那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赵逸尘双手抱胸,神色凝重:“后来战争爆发,你们约定在城外驿站碰面,一起离开。可阿生在去驿站的路上,不幸遇害。”婉娘身形一颤,泪水夺眶而出:“我在驿站等了很久,炮火声越来越近,最终只能被迫离开。”

张玄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战争结束后,你为何不重新开始,而是一直守着回忆?”婉娘苦笑着说:“阿生走后,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我拒绝了所有追求者,独自经营茶馆,每日拿着银簪,盼着能与他重逢。可直到我死去,都未能如愿。”?

孙浩然叹了口气,安慰道:“婉娘,别太难过,说不定到了阴间,你就能和阿生团聚了。”婉娘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所以我一直徘徊在人间,等待一个机会。直到遇见道长,他答应帮我写路引,让我前往阴间。”?

说话间,城隍庙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清晰。飞檐上的铜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赵逸尘神色庄重,对婉娘说道:“婉娘,我们到了。我这就帮你写路引,助你早日往生。”婉娘向众人深深鞠躬,声音哽咽:“多谢各位,若能与阿生团聚,我此生便再无遗憾。”

在昏黄的灯光下,赵逸尘净手焚香,香烟袅袅升腾,仿若连接阴阳两界的纽带。随后,他取出朱砂和黄纸。先是口诵《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借咒文之力,净化自身与周遭气场,让法事环境免受邪祟干扰。?

紧接着,他笔锋游走如龙蛇,在黄纸上写下路引正文:?

往生路引?

太乙救苦天尊座前,具呈路引一道,赐予亡魂婉娘。?

查得亡魂婉娘,生于阳世,幼入绮梦楼,虽身处风尘,然心怀善念,未曾沾染恶习。后与报童阿生相识,二人互生爱慕,情愫渐长。奈何战火纷飞,阿生遭逢不测,婉娘苦等无果,郁郁而终。死后执念难消,滞留阳间。?

今念其身世坎坷,遭遇悲惨,且并无罪孽,特为其开具路引。亡魂婉娘,持此路引,可径直前往阴曹地府,面见泰山府君。望沿途关卡,查验路引后,放行通过,不得刁难。?

太乙慈光,指引迷津。亡魂归位,阴安阳宁。?

右仰准此,不得停留!?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御笔?

写完路引,下方加盖“道经师宝”印玺。赵逸尘双手捧起路引,开始咏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经文声悠悠扬扬,回荡在城隍庙的上空,似为婉娘照亮通往阴间的道路。?

待经文诵毕,赵逸尘将路引递给婉娘:“拿好,顺着指引,前往阴间吧。”?

赵逸尘话音刚落,城隍庙内气氛陡然变化。原本摇曳昏黄的灯火,瞬间爆发出刺目光芒。供奉的城隍神像周身泛起一层柔和的金色灵光,光芒如涟漪般层层扩散。飞檐上的铜铃剧烈摇晃,发出的声响不再清脆,反而低沉悠远,似在向阴间传达讯息。?

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吹过,城隍庙的大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黑暗中,两道身影缓缓浮现,正是黑白无常。白无常身着白色长袍,头戴一顶高高的白色帽子,上面写着“一见生财”,手里拿着哭丧棒,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黑无常则身着黑色长袍,头戴黑色帽子,上书“天下太平”,面色阴沉,目光如炬。?

他们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城隍庙,身上散发的阴森气息让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白无常尖细的声音响起:“婉娘,阳寿已尽,阴曹地府来接你了。”婉娘双手接过路引,对着赵逸尘等人再次深深鞠躬:“多谢各位相助,来生有缘,再当报答。”

孙浩然、苏瑶和张玄站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孙浩然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赵逸尘神色平静,双手将一个小包裹递到他们手里,对着黑白无常说道:“有劳二位,护送婉娘顺利前往阴曹地府。一点小意思孝敬二位”黑白无常微微点头,一左一右,带着婉娘缓缓离去。

晚风裹挟着月光,携着婉娘与阿生的故事飘向无垠的远方。这场始于至爱的奇幻旅程,在众人灵魂深处刻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命运的齿轮或许能够碾碎生命的轨迹,却难以束缚爱的羽翼;生死的界限或许能够阻断阴阳的往来,却无法湮灭爱的光芒。爱宛如穿越时空的洪流,穿透生死轮回的迷雾,将瞬间化为永恒,在岁月的长河中,谱写一曲超越物质与时间的不朽传奇。它提醒着世人,真正的情感,本就超脱于生死之外,化作照亮漫漫历史征途的灼灼星光。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