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艘，紧接着两艘，随后三艘护卫巡逻艇出现在街上。
闪烁的警灯，将大片的铝制外墙映照得红蓝交错。
玄影从地上站起身来，把手从雨衣口袋里抽了出来。
巡风神色平静，抬手示意玄影退开，玄影便往后退了几步。
灵岳僵在原地，什么都没做。
终于，他按下电子钥匙，打开了车锁。
巡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俯身探进车内。
“灵岳先生，这是打算去哪儿啊？”巡风问道。
灵岳刚要开口，警月却举着灵力枪，打开了另一侧车门，打断了他。“请下车。”警月说道。
灵岳又欲说话。
“请下车。”警月再次重复。
灵岳缓缓从车里爬了出来，无助地朝玄影望了一眼。
警月收起灵力枪，猛地将他按在风雕车旁，迅速用灵禁索锁住双手。
“你因谋杀青璃被捕。”警月在灵禁索锁好后说道。
她将灵岳转过身，开始宣读他的权利。
“我乃辩法者。”玄影在警月念到一半时开口说道。
“甚好。”警月回应，“如此便不会有什么误解了。”说罢，继续宣读下去。
玄影走到巡风侦探身旁，只见巡风戴上外科手套，正在翻查灵岳手提箱里的东西。
“你这是在做甚？”玄影问道。
“逮捕后的搜查。”巡风头也不抬。
“你们怎会知道他在这儿？”
“玄影先生，您以为这是何处？一个女子被灵力枪杀于床上，所有门窗皆紧锁，并无强行闯入的迹象，也不是抢劫。您觉得我们会任由房子里的另一个人离开，而不派人跟踪吗？从您离开这儿的那一刻起，警月便跟上了他。见他偷偷从您的楼里溜出来，叫了辆出租车来到此处。我整晚都守在这儿，就盼着他会像现在这样有所行动。”
“行啊，你们俩倒还挺机灵。”
“衣物，”巡风一边继续翻着手提箱里的东西，一边说道，“牙刷，一瓶——”他将瓶子拿远，眯着眼瞧标签，“伟哥。他莫不是还想着寻些乐子？这又是什么？一个装满晶票的信封。不是那三千灵晶，我们已登记过，这个薄得多。乖乖，一万、两万，怕是有五六万。咱们这位灵岳先生可是有出逃的打算呐。哦，瞧瞧这个，他的通行证。”
“这便是你期望寻到的东西？”
“这是我料到会找到的。灵鉴仙医传来初步报告，说青璃小姐死前曾遭殴打，左眼有瘀伤。”
听闻瘀伤之事，玄影强忍着情绪，咬紧脸颊内侧，努力不让自己眨一下眼睛。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巡风继续搜查手提箱，随后又满心失望地开始搜查汽车，翻找手套箱、后座、后备箱。
一无所获后，巡风朝警月喊道：“你搜过身了吗？”
“只搜出个钱包。”警月靠在灵岳被按的那辆车旁说道。
“你们还缺什么？”玄影好不容易问出这句话。
“灵力枪。我们还没找到灵力枪。我觉着那灵力枪，便是能把我朋友送进监狱的最后铁证。”
“你这般认为？”
玄影没等回答，转身便朝一辆警灯仍在闪烁的护卫巡逻艇走去。
灵岳正坐在后座，身子前倾，嘴巴紧闭，双手在背后紧握成拳。
玄影走近时，灵岳愤怒地看向他，玄影移开目光，试图掩饰自己对他的真实想法。
“我没做，”灵岳咬牙切齿地说道，“玄影，我发誓我没做。”
“莫要说话。”玄影一边劝着，一边环顾四周，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我了解她，我知道我爱她。我怎会杀了她？玄影，我发誓我没做。”
“我方才同你说什么来着？莫要同任何人讲话，尤其是坐在护卫巡逻艇里的时候。莫要同送你去保卫局的仙卫说话，莫要同给你办理入狱手续的仙卫说话，老天呐，更别跟他们在拘留室里随意塞给你的那家伙说话。可听明白了？”
“他们今日会放我出去吗？”
“你可听明白我讲的话了？”
“听明白了。我同你一样，也学过刑事法，玄影。他们今日会放我出狱吗？”
“你当时正要逃跑，身上带着六万灵晶券和凡间通行证。他们会指控你谋杀。没有审判仙尊，哪怕是郊区的审判仙尊，会给你保释。你得一直待到审判之时。”
“我完了。”
“没错，你完了。”
“你会为我辩护吗？”
玄影转过身，紧紧盯着他。
“我已走投无路，”灵岳说道，“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至少暂时如此。我需要一个能懂我的人。玄影，我求你了。你会为我辩护吗？”
玄影连一秒都未曾犹豫，瞬间权衡利弊做出了决定。“好，我会为你辩护。”
灵岳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玄影也回以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刻我得去办些事，明白吗？照我说的做，开庭之时我自会与你相见。”
玄影等着一名仙卫关上车门，另一名坐到驾驶座上。警灯依旧亮着，他们带着灵岳离开了，驶入那即将消逝的黑夜之中。玄影强忍着笑意，朝巡风走去，巡风还在继续搜查那辆风雕车。
“仙长，你或许想知道，灵岳刚刚请求我长期为他辩护，我答应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拿到预付款了？”
“我本还指望能在你找到的那个信封里呢。”
“那个信封，连同里面的东西，都是证据。你也清楚，证据在上诉结束前都会由我们保管。”
“真是遗憾。”玄影说着把手伸进口袋，“它放在我桌上，想必会十分好看。不过，且看审判仙尊怎么说。但我这儿有东西给你。我不能告诉你我是如何得到的，辩法者与客户的特权现已完全生效。但我认为，作为法庭的官员，我有责任将其交出，毕竟它或许对你的调查意义重大。”
玄影从外套口袋里伸出手，将手中之物递给了巡风侦探。侦探瞪大了眼睛。
“这是……？”
“你们有鉴定的法子，对吧？”
“那是自然。”
“那就好。”
巡风接过装着灵力枪的袋子，掂量了一下重量。刹那间，玄影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消散了，某种丑陋又坚硬的东西。就好似一根残酷的钢棒，从他的脊柱中被抽离出去。
“我方才或许有些无礼。”巡风仍盯着那把灵力枪说道。
“你这是打算为你的态度道歉？”
“我只是想让你知晓，若我方才无礼了，实在抱歉。不该如此的。你不过是在履行职责。已有人注意到，你发现他从你那儿溜走后便追了上去，还试图阻止他逃跑，结果被他用手提箱打倒在地。如今又瞧见你交出了可能是凶器的物件。仙法规矩确实规定你必须上交，我明白。但即便如此，十有八九的人还是会藏着掖着。所以这一切都已记录在案，若我方才无礼，还望海涵。”
“罢了。”玄影说道。
巡风点了点头，没再多言，拿着他那“闪闪发光”的新战利品，走开去给搭档炫耀了。
玄影留在原地，直至所有护卫巡逻艇一辆接一辆地离去，直至黎明完全降临，清晨仿若伸了个懒腰，在一片叽叽喳喳中苏醒过来。他思索着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思索着自己失去了什么，刚刚做了什么，又着手要去做什么。
他感到自己的疲惫与悲伤，正化作坚定的决心。
他很庆幸灵力枪没了，那东西于他而言，就像拳击手套戴在诗人手上，怎么都不对劲。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就此结束，并不意味着他已走到尽头。
人们总会问，你怎能为一个明知有罪的人辩护？
无论身处何处，在酒吧或是球赛现场，每当他人知晓他的职业，这个问题便不可避免地会被抛出。
而玄影至今，都未能寻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哦，他熟知仙法，能将第六修正案倒背如流，对案例法也了如指掌。
可即便如此，这个问题每次都让他犹豫。
仙法哪一条规定，刑事审判中的每一个参与者都有责任追寻正义，唯独被告的辩法者除外？
仙法哪一条规定，拥有辩法者的帮助，就意味着能逃避残忍犯罪应得的公正惩罚？
这个问题他已被问过数十次，如今，在情人死在地板床垫上之后，他终于有了答案：他不能，也不会。
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拒绝这个案子，将这棘手之事推给他人。
此刻并非逃避之时。他已然做出决定，要去探寻真相，确保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已然决定，便会贯彻到底。
那个夜晚，在自己公寓里，灵岳无耻撒谎之时，他便发现了真相；后来在街上，灵岳用行李箱将他打倒，妄图逃避正义制裁之际，他更是笃定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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