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诸位,管一管自己府里、庄子上那些下人、佃户,切莫让他们仗着主子的势,在民间肆意妄为,欺压百姓,侵占农田……”
赵毅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情立马凝住。智慧的大脑立马占领高地。
他们虽说是武将,说话比较直,但又不是傻。
让他们说点好听的话,做点顺水推舟的事情可以。
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但现在大家伙撸起袖子跟着你干,你这张龙椅还没有坐上去,就先要动咱们的利益。
这是扯什么犊子!
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可赵毅也不愿意在此时提这断人财路的要求的。
毕竟自己隐忍多年,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是绝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失去这些人的支持。
可他也非常清楚。
以他现在在外的名声,大乾王朝紫宸殿的那张龙椅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在内,那些认死理、守旧的腐儒。
永远在道德的最高点,以口为刃,左右朝议的风向,煽动群臣的情绪。
在外,各地藩王对皇位虎视眈眈,他们犹如隐藏在暗处的饿狼,只等京城有异动便会群起而攻之。
若他不能获得百姓的真心拥护,一旦有藩王以“清君侧”为名兴兵作乱。
那些饱受权贵欺凌的百姓极有可能作壁上观,甚至倒戈相向。
到那个时候,赵毅将会被两面夹击,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赵毅两世为人,自然谨慎。
走一步,看三步。
现在众人同坐一条船,所以在这条大船准备扬帆的时候,有任何隐藏的风险,都必须摆到明面上来。
毕竟他心里清楚的很。
这些人的贪婪和野心是很难满足的。
若自己真的登上那张龙椅,那这些从龙之功的大将便是开国战功的勋贵。
到那个时候,这种行为只会十倍百倍地变本加厉。
到那个时候自己是管?还是不管?
若真等到那个时候,
“新帝昏庸无为,纵容外戚鱼肉百姓”的骂名恐怕很快就会传遍大乾。
届时,那些有异心的藩王高举“正义之师”的大旗,兴兵来犯就理所当然了。
而朝中的腐儒们,也会站在所谓的“道德高地”,对他口诛笔伐。
赵毅深知,若想避免这样的惨状发生,就要在一开始就立法三章。
以避免事后众人指责他过河拆桥,鸟尽弓藏。
养心殿内。
此时安静的可怕。
众人冷着面,想要爆几句粗口。
但又碍着情面,强忍了下来。
老子浴血沙场战功赫赫,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虽说也管着,但只要不是太过分,多少还顾着点情面。
现在你倒好,龙椅还没坐上,就想着来割老子的肉……
众人心里皆是暗骂了起来。
赵毅见众人皆不言语,气氛凝重得似能滴出水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外祖父王渊。
王渊也是一脸无语:这孩子吃错药了?刚刚还夸他机灵来着。
怎么这会子在关键时候,一上来就砍别人大动脉。
这谁受得了?
可无奈再怎么样,这也是自己的亲外孙,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尝试打圆场。
“哈哈…你看这孩子,庆功酒还没喝就醉了吧?尽说胡话,哈哈……”
王渊一边笑着,一边给赵毅使眼色,示意他暂且收口。
“诸位,孩子年轻,考虑事情或许不够周全,一时说了糊涂话,诸位莫要因一时之急,伤了和气。”
赵毅心领神会,忙顺着话头说道:“外祖父教训的是,孙儿……”
“哈哈,殿下这是未饮酒先上头咯!不过这也不怪殿下,这皇位就摆在眼前,谁不上头?”
王猛也站了出来打着哈哈。
试图将刚刚发生的尴尬都找补过去。
可此时的赵毅脑子就像被驴踢了一样,丝毫不领情,反而是坚定决心,就像一头犟驴一样扫视着众人,“诸位叔伯公,方才我并非一时糊涂。”
“外祖父、舅舅,孙儿深知此刻言语唐突,但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
话到此处,在场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对于众人冷冽的目光,赵毅倒是并不怎么慌。
这小子是抽什么风?
箭在弦上了。
这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王渊和王猛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充满了无语和愤慨。
这小崽子,这节骨眼上,非要去触这些人的霉头,难道不知这些老将重臣可都是不好惹的?真当皇位已经坐稳了?
我这一番打圆场全被他搅和了,这下麻烦了。
王渊忍不住想口吐芬芳。
帷幔后的赵堰将殿下这一幕全都收入眼底。
不觉得也替赵毅捏了一把汗:这小子,心太急了,这下事情可办砸了!
这些老家伙哪个不是在朝堂与沙场摸爬滚打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这小子此举虽有深谋远虑,可这方式实在太过莽撞,一上来就断人财路,岂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好在这一次自己是假死,不然这小子可真玩大了!
赵堰躺在龙榻上,暗自轻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帷幔之外气氛愈发紧张,空气都似乎有种要凝固的感觉。
可就在这时,霍子仪带着一脸温和走了出来。
“殿下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霍子仪的出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
他此时站出来,是他始终觉得赵毅没那么简单。
一个能在皇后母子手底下隐忍十数年的孩子,怎么可能在这种紧要关头上鲁莽行事?
闻言赵毅也是有些讶异盯着他这张脸:这个人…有点意思!
他记得,这霍子仪虽然与众人同为一党,但与他人还是不同。
他钟爱古玩字画,喜好收集各类奇珍异宝,虽爱财,却也懂得取之有道。对侵占民田、滥杀无辜这样的事,他是从来不干的。
此刻他站出来,无疑给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带来了一丝转机。
但此时面对众人的目光。
赵毅很快就收起了思绪,转而面上作出一副无奈为难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
“其实,诸位叔伯公的心思,我都是懂的,只是眼下的处境,各位叔伯公心也明白。虽然我想承蒙诸位扶持上位。”
“可这大乾的江山,内有腐儒掣肘朝纲,外有藩王觊觎皇位。”
“而百姓更是江山根基,若根基不稳,大厦将倾,届时诸位的荣耀富贵又何以为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赵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都没有答话。
赵毅顿了顿接着但道。
“毅儿,并非要与诸位为难,反而在我心里,咱们都是自家人,心里肯定是偏向于诸位叔伯公的,可我这种偏向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听到赵毅这话。
众人面上的神情这时缓和了不少。
“诸位也知道,目前大局未定,此时我提出此事,是因为咱们是自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让那些酸儒们抓住把柄,就会成为那些文人攻击的借口,更会让那些藩王有了“清君侧”的理由。”
霍子仪微微点头,接口道:“殿下所言甚是。此举看似冒进,实则是未雨绸缪。”
王猛却皱起眉道:“他娘的,那群臭文人,流血挨刀子没有他们,可论起耍嘴皮子、搅弄是非,那可一个比一个厉害,真他娘恶心。”
“就是,没有咱们当初的刀头舔血,他们哪有安稳日子过?”
赵毅却又是轻叹了一口气。面上表情愈发为难道:“其实,还不止这群文人,还有远在各地的藩王。”
“他们可不是吃干饭的!”
“各个手握重兵,对这皇位虎视眈眈已久。”
“如今我们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你们所做的任何事情,他们都可以算在我的头上,一旦他们以任何借口兴兵,朝内朝外必陷入混乱。”
“所以今日我丑话说在前面,便是要从根源上杜绝隐患,让藩王无机可乘。”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嘴角嗫嚅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赵毅说的也不无道理,这的确也关切到他们自身!
武将出身的他们,当然知道一旦藩王找到借口起兵,当马蹄踏入京城,自身的荣华富贵乃至身家性命都将受到威胁。
龙榻上的赵堰此时看到这群骄兵悍将又被干沉默了,心里愈发得意起来。
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这都能让他圆回来。
这一步棋下的妙,懂得分析情势,找到弊端就一针见血,直戳大动脉。
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把这群老家伙拿捏的一愣一愣的。
一口一个自家人,叫的那个亲热。
不过这小子提到的那几个藩王,虽说也是自己的儿子,但确实都不是省油的灯。
安定番邦尚可,但用来治理国家,却恐是隐患重重。
他们在自己的封地拥兵自重,早已习惯了肆意妄为。
无论拥立他们其中哪一个人登基,其他藩王必定不服。
到那时骨肉相残、同室操戈的局面必将上演。
这是他赵堰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让他们在各自的番地镇守番邦,相互掣肘,京城才会相安无事。
更何况,他发现了赵毅这颗“明珠”,
这孩子,是天生做帝王的料子!
可他同时也知道,这件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就翻篇。
他太知道殿内他们这群人是什么德性。
白手起家,穷人乍富。
这些老将重臣历经艰辛才获得如今的地位与财富,又怎会轻易甘心被约束?
他们虽暂时被赵毅的言辞说得沉默不语,可心底的抵触与不甘犹如暗流涌动。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