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门帘一掀,淳于越捧着玉圭进来,看见扶苏跪在地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说:
“陛下,老臣听说太子明天要出发……”
嬴政打断他,手指敲着桌子,说:
“博士知道吗,大秦的宫殿是用什么建成的?
是青铜,是玄铁,是十万囚犯的骨头和血。”
他看了一眼淳于越变白的胡子和眉毛,又说:
“不是你们那些之乎者也的废话。”
淳于越手里的玉圭差点掉地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
“仁政才是根本。”
可碰到嬴政冷冷的眼神,又把话咽回去了。
殿里的博士们本来站在廊下,想进来帮太子说情,看到淳于越碰了钉子,一个个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原来在陛下眼里,他们连块垫脚石都算不上,就是风里的沙子。
嬴政挥了挥手,声音里有点疲倦,说:
“退下。”
淳于越倒退着出去,黑色的衣服扫过扶苏的衣角。
扶苏从咸阳宫出来,章邯捧着一件粗布短衣服迎上来,袖口还有洗东西的皂角香味,说:
“公子,这是从尚衣监找来的,前几天给修陵墓的囚犯做的,没染过色,摸着挺厚实。”
扶苏接过衣服,手指摸着布料上的针脚,比他想的软和,针脚也很整齐,想来是尚衣监的女官们特意加工过的。
他脱下身上的云纹锦袍,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换粗布衣服的时候,脖子碰到粗布,有点痒痒的,就像那年在栎阳村,老妇人给他塞的热红薯皮擦过手背的感觉。
章邯想说又不敢说:
“公子,这……不合规矩。
太子出巡,应该穿黑色的礼服,坐金根车……”
扶苏系好腰带,粗布衣服的下摆到了膝盖,露出裹着布袜子的小腿,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秦人看到金根车,先就怕了三分;穿上这粗布衣服,他们才肯说真话。”
他掀开帘子上了车,寒风吹进来,把车里炭盆的火星吹得噼里啪啦响,又说:
“出发吧,赶在午饭前到芷阳。”
章邯犹豫了一下,还是挥了挥手。
车队出了咸阳门,原来跟在后面的二十辆安车悄悄退到了一里地以外,这是太子特意交代的,只留两辆轻车,一辆装着米,一辆装着药箱。
三百里外的关中道上,几个老秦人正蹲在土灶前烤火。
老卒王铁柱吧嗒着旱烟,脸上的刀疤被火映得红红的,说:
“听说天幕里的太子要到关中巡查?
那年始皇帝东巡,我们在路边跪了半天,连龙袍的角都没看到。”
旁边的农妇阿秀搅着热汤,说:
“你老糊涂啦?
昨天少府的人来发粟米,说多了两千石,还是陛下想着法律要执行得稳,得先让民心安定下来,特意加发的呢!”
她往汤里撒了把葱,香味飘出来,又说:
“我家那小崽子昨天还说,天幕里的太子穿得跟咱们一样,蹲在田埂上吃窝窝饼呢!”
少年狗剩眼睛一亮,说:
“真的?
那太子会不会来咱们村啊?
我娘去年冬天咳嗽得厉害,要是能讨副药就好了……”
王铁柱的旱烟灭了。
他望着远处的雪山,忽然想起四十年前跟着王翦打楚国的时候,也是这样下雪的天,年轻的将军把自己的皮裘披给冻得发抖的小兵。那将军后来成了武成侯,可小兵到现在还记得皮裘上的血腥味里,混着松木香。
王铁柱用树枝拨了拨灶火,火星溅到天空,就像天幕里太子腰间的玉坠子,说:
“会来的。
这世道,总得有人肯弯下腰,看看泥里的根。”
张良蹲在驿馆的屋顶上,看着太子的轻车从眼前过去。
他怀里的匕首还有体温,是昨晚项梁派人送来的吴钩,淬了蛇毒。
可看到太子穿着粗布短衣服,他突然笑了,心想这太子比想象中难对付。
他对着风小声说:
“收买人心的好办法。
可老秦人要是真信了他,楚地的火,怕是要晚烧十年。”
他拿出怀里的竹简,上面是项梁的密信:
“看双幕,扶苏要是得了民心,肯定是个大祸害。”
他的手指在“大祸害”这三个字上重重一按,墨水晕开,像一团血。
芷阳县衙门口,县令陈平跪在台阶下,头顶的乌纱帽上落了一层雪,说:
“太子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暖阁,先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
扶苏伸手虚扶了一下,手指碰到陈平冻得通红的手背,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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