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这玉珏为信,七日内,我回咸阳求父王开仓放粮,同时请廷尉改《田律》,楚地今年田租减两成。”
帐篷里安静得能听见松脂滴落的声音。
虞姬拿起玉珏,夜明珠在她手心转着幽光,问:
“你凭什么让秦王信你?”
扶苏说:
“凭他是我父亲。”
“也凭你们现在除了信我,没有别的路。”
他转头对项羽说:
“你不是总说要学项燕公?
项燕公抗秦,是为了楚民有饭吃,有屋住。
你现在烧村屠户,跟当年王翦的兵有什么区别?”
项羽的手慢慢从刀柄上松开。
他望着帐外,有个小卒正蹲在溪边,用陶碗舀水喝,碗沿缺了口,像极了他小时候在会稽见过的流民。
他声音低了些,说:
“阿姊,你说,这会不会是圈套?”
虞姬把玉珏推回扶苏面前,说:
“是圈套,也是机会。
我们要的不只是粮。
你说改《田律》,得有文书。
七日后,我要见到廷尉府的朱笔批文。”
扶苏点头说:
“可以。
但我要你们保证,在我回来前,不踏足陈家村三十里内。”
虞姬伸手说:
“成交。”
扶苏和她握手,手心碰到薄茧,就像碰到楚地的老城墙。
谈判结束了。
扶苏接过虞姬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是带着松针香的山泉水。
他正要掀帘子出去,项羽突然拦住他,问:
“你,双幕里那个屠曲阿的扶苏,真的是你?”
扶苏停下脚步。
他想起双幕显现那晚,自己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血水里,剑上滴着老人的血,说:
“是我,又不是我。
所以我要走另一条路。”
帐篷外,蒙恬靠着棵老松树,看见扶苏出来,看了看他腰间完好的玉珏,松了口气。
两人刚要往村外走,萧何从树后闪出来,青布头巾压得低低的,说:
“公子留步。”
扶苏皱着眉头问:
“萧主吏?你怎么来了?”
萧何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从怀里掏出块半旧的木牍,压低声音说:
“小人在沛县当差,总得多看几眼。
公子要回咸阳?
可知道廷尉府里,李斯最近总往章台宫跑?
昨日夜里,有辆黑布车进了雍门,车帘缝里露出半截玄色穗子,那是东巡时,方士卢生的车。”
扶苏心里一紧,问:
“你是说,父王又动了求仙的心思?”
萧何手指敲了敲木牍,说:
“不止。
小人抄了份《秦律·置吏律》,公子看看最后一条。”
木牍上,新刻的字迹还带着墨香:“王太子监国,须得三老联名保举。”
扶苏突然明白,为何嬴政这半年总让他去各郡巡视,却迟迟不立太子。
原来在等,等他做出实绩,让天下三老信服。
可若此时咸阳有方士进言,说“太子主政妨主”,那……
萧何从袖子里摸出个铜鱼符,说:
“这是泗水郡的通关符,小人托曹参弄来的。
若遇险情,持符找沛县狱掾,他会安排船走泗水。”
扶苏紧紧握住鱼符,指尖被铜锈硌得生疼,问:
“你为何帮我?”
萧何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带着些温柔,说:
“小人小时候,跟着父亲在沛县种稻。
有年大旱,县吏来催租,父亲凑不出钱,被绑在市曹上打。
是个穿褐衣的少年,用身上所有钱替父亲赎了罪。”
他望着扶苏腰间的玄鸟玉珏,说:
“那少年说,他叫扶苏。”
扶苏愣住了。
他想起十年前微服出巡,在沛县市曹看见个被打的老农,确实掏光了钱袋。
原来那个缩在人群里的小吏,是萧何。
萧何转身要走,又回头说:
“公子要走的路难,
但小人信,双幕里那条血路,你走不成。”
虞姬追上来,塞给扶苏一枚羊脂玉佩,上面雕着缠枝楚纹,说:
“这是项氏祖祠的信物。
若你失信,全楚的剑都会指着你。”
扶苏捏着玉佩,感觉温润,却在手指肚下藏着道极细的刻痕,是“复楚”二字的简写。
他望着虞姬泛红的耳尖,突然明白,这玉佩不只是信物,更是枷锁。
若他真能改秦律,楚地百姓得活;若不能……
他说:
“我会回来。”
虞姬望着他的背影,风掀起她的裙角。
远处,蒙恬的战马长嘶一声,马蹄声渐渐远了。
她摸了摸头发上的虞美人簪,忽然想起双幕里那个站在咸阳宫废墟上的自己,
那时她鬓发散乱,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玉珏。
她轻声说:......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