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我拿玉璜作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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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的马蹄叩响了咸阳城门。

李斯的驷马高车停在瓮城之下,他穿着皂色官服,风掀起衣角,露出腰间虎符纹玉牌。

他背着手站着,嘴角挂着笑,但眼角没动。

这是他平常那种“廷尉式”的微笑,就跟块雕刻精致的玉似的,看着挺温润,一摸就知道凉飕飕的。

“公子这次出去办事顺利不?”

李斯的声音里带着晨露的湿气,又接着说:

“陛下在宫里等着呢。”

扶苏翻身下了马,定秦剑的剑穗扫过青石砖。

他瞧见李斯的目光在自己染血的袖口上停留了一下,又很快移开了。

“一切都挺顺利,多谢廷尉大人关心。”

扶苏语气淡淡的,可指尖却在袖子里掐了掐掌心。

原来昨日营地那半枚云雷纹玉饰还藏在贴身的锦袋里,这会儿正硌着他的心口呢。

蒙恬穿着玄甲,在后面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手一直没离开剑柄。

李斯看了蒙恬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跟在扶苏身后的项梁死士,嘴角的笑意更淡了些,说:

“项君的人,比我们这些当官的还着急护驾呢。”

项梁抱了抱拳,带着楚地的口音,憨憨地说:

“长公子的安危关系着大秦的根本,我不过是尽点本分。”

他腰间的玉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云雷纹在晨光里隐隐约约能看见。

扶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靴底。

刚才过护城河的时候,水里映出项梁的影子,跟昨日疤三尸体旁的玉饰叠在了一起。

他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宣室殿里,扶苏跪在席子上,把边境的灾情、戍卒粮食短缺的事儿详细说了一遍。

说完,他顿了顿,说:

“我觉得,可以减免三川郡半年的赋税,再开仓放粮。”

“减免赋税?”

嬴政的声音冷冰冰的,“李斯前天还说,北击匈奴要粮草,南征百越要军饷,我的钱难道从天上掉下来?”

扶苏手指抵着桌案,感觉那青铜冷冰冰的。

他想起昨天在营地,老卒啃着发霉的麦饼说:

“听说咸阳的米缸能堆到城门楼。”

又想起母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

“民心就像水,能让船走,也能把船弄翻。”

“我查过了,三川郡去年秋粮实际上增收了两成,地方官瞒报了三成。”

扶苏抬头直直地看着嬴政,“要是能严惩那些贪污的官儿,补的粮饷够北境用三个月的。”

殿里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声音。

嬴政的眼神像刀一样,从扶苏的眉毛扫到腰间的玉璜,那玉璜是赵姬太后当年赐的,上面刻着“仁”字。

“还有别的事儿不?”

扶苏喉结动了动。

锦袋里的玉饰硌得更疼了。

他想起昨晚蒙恬擦剑的时候说:

“疤三的刀伤是楚式劈法,跟二十年前刺秦的死士手法挺像。”

又想起胡亥门客昨天在酒肆说的:

“长公子要是出了事,大秦的储君……嘿嘿。”

“我回咸阳的路上遇刺了。”

扶苏说得很慢,“刺客身上的玉饰,跟胡亥门客前天丢的那枚云雷纹一模一样。”

嬴政的手指突然停在了竹简上。

“退下。”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气,又重得像山。

扶苏走出殿门,蒙恬靠在廊柱上擦剑。

玄甲上的血渍已经洗干净了,可他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陛下把半块玉镇纸捏碎了。”

蒙恬压低声音说,“我在殿外都听见玉片崩裂的声音了。二十年了,上回见他这么大火气,还是嫪毐之乱的时候。”

扶苏摸了摸腰间的玉璜,“仁”字被体温捂得暖暖的。

这时候,淳于越跑过来,一把抓住扶苏的袖子,说:

“公子知道不?李斯今天在朝会上说‘儒以文乱法’,要烧《诗》《书》,禁私学!”

扶苏把淳于越扶到席子上坐下,叫小乙端来一盏热蜜水。

“先生别着急。”

扶苏把茶盏递过去,“廷尉一向看重法律,这也不稀奇。”

“可这次不一样!”

淳于越喝了口茶,喉咙动了动,“他说‘民愚则易治’,想让天下人只知道秦律,不知道古代的教训。公子前天说的减免赋税,怕是要惹他不高兴了!”

他突然抓住扶苏的手腕,“我大晚上来,是想请公子在陛下跟前多提提‘仁政’这俩字。当年商君变法,也得孝公支持;现在要实行仁政,非得陛下同意不可!”

扶苏看着烛火里淳于越花白的头发,想起前几天出营的时候,有个老妇人跪在路边,怀里的小孙子饿得直哭。

他轻轻抽回手,手指摸了摸桌上的竹简,那是他昨晚写的《减赋疏》,墨迹还没干呢。

“先生放心。”

扶苏声音很轻,但像钉子钉进木头里一样坚定,“明天早朝,我再奏一次。”

第二天,扶苏捧着《减赋疏》去宣室殿。

嬴政站在殿外看日晷,黑帽子上的旒穗被风吹得晃来晃去,露出额头紧绷的青筋。

“三川郡的粮食,我让内史腾重新查。”

嬴政没回头,“项梁那边,他真愿意退到汉水以南?”

“我拿玉璜作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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