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公堂之内，一片狼藉。
被打翻的桌案，散落的惊堂木，还有那些东倒西歪，口中不断发出痛苦呻吟的禁军甲士，构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太子李承乾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华贵的衣袍沾满了灰尘，发髻散乱，眼神空洞，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威仪。
礼部侍郎郭攸之更是面如死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瘫软在那里，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主审官大理寺卿梅执礼，则是彻底呆若木鸡，手中的官帽不知何时掉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一片空白。
李承玄环视了一眼这混乱不堪的场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却又极尽不屑的弧度。
他轻轻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玄色锦袍的衣角，仿佛刚刚经历的并非一场激烈的冲突，而只是拂去了衣衫上根本不存在的些许微尘。
那份从容与淡定，与周遭的狼藉和众人的惊骇，形成了无比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他目光平静地投向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好你的狗，也管好你自己。”
“再有下次，本王不介意让你在轮椅上，度过你的余生。”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太子的心上，让他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随即，李承玄的目光转向面色惨白如纸，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的梅执礼。
“梅大人。”
他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这案子，还审吗？”
“若是不审，本王就先回府了。”
“本王府里的茶，想必还热着呢。”
梅执礼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却是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来。
审？
他拿什么审？
用什么审？
眼前的这位玄王殿下，分明就是一尊活生生的煞神。
再审下去，恐怕他这条老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李承玄见状，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众人。
他径直转身，迈开脚步。
在他身后，那些原本还躺在地上呻吟的大理寺差役和禁军士兵，一接触到他那冰冷淡漠的目光，竟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地向两旁退去，生怕挡了他的去路。
李承玄走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为他开道。
他步伐从容，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这……这就走了？”
一直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二皇子李承泽，看着李承玄那旁若无人的背影，忍不住低声惊呼出来。
他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李承玄的忌惮，早已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这个老四，简直就是个怪物！
一个彻头彻尾，不讲任何道理的怪物！
李承玄就这么在数百名禁军甲士或惊惧或敬畏的目光“护送”下。
在太子李承乾、二皇子李承泽，以及满朝文武代表们复杂难言的注视下。
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般，一步一步走出了大理寺的公堂。
走出了这座象征着庆国法度与威严的府衙。
扬长而去。
他走后良久，大堂之内依旧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臭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压抑。
范闲混在旁听的人群之中，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撼。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力，在他的脑海中翻腾不休。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认识到。
在这个看似等级森严，法度严苛的世界里。
所谓的律法。
所谓的规则。
所谓的权谋。
在那种绝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碾压一切的实力面前，是何等的苍白无力，何等的可笑。
他一直以为，母亲叶轻眉留下的那些人脉与势力，以及庆帝对他那份若有若无的“青睐”，便是他立足京都，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
但今日，亲眼目睹了李承玄这般视皇权如无物，视规则如草芥的横行无忌之后。
他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靠。
唯有自身掌握的，那种能够打破一切桎梏的绝对力量，才是真正的底气。
才是能够让自己真正站直了腰杆，活得像个人的根本。
范建看着李承玄那逐渐远去，却依旧显得无比高大萧索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着身旁同样陷入沉思的范闲说道。
“看到了吗，闲儿？”
“这，才是真正的皇家威严。”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词语还不足以形容方才所见，又补充了一句。
“不，这或许已经超越了所谓的皇权，是一种纯粹的，令人战栗的，个人威严。”
范闲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他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今日之事，给他上了无比深刻，也无比重要的一课。
这一课，或许将影响他未来的道路。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都。
玄王李承玄大闹大理寺公堂！
玄王李承玄当众痛殴禁军！
玄王李承玄再次羞辱太子殿下！
玄王李承玄最后安然无恙，扬长而去！
京都的百姓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位玄王殿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事情吗？
答案，似乎是没有。
皇宫深处，御书房内。
庆帝听完了陈萍萍那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详细汇报，久久不语。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单调而富有节奏的“笃笃”声。
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之中，幽暗深沉，看不出喜怒，更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场由郭宝坤被打而引发的轩然大波，最终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草草收场。
而玄王李承玄的威名，或者说凶名，则在京都权贵与百姓的心中，再次被推向了一个令人仰望，也令人战栗的新的高峰。
庆帝真的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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