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一条僻静得仿佛被世人遗忘的小巷深处。
那间门面寻常的饭馆内,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与饭菜香极不协调的淡淡药草气味。
这气味很淡,却比任何浓香都更加清晰。
八岁的范若若,先前还因美食而亮晶晶的眼眸,此刻已然失去了神采。
她只觉得脑袋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袭来,仿佛有无形的重物压在眼皮上。
她的小脑袋晃了晃,不明白为何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自己,此刻竟如此困倦。
这困倦来得迅猛,不像自然的疲惫。
很快,她便人事不知,小小的身子一软,无力地趴倒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方才还抓着筷子的小手,此刻松散地垂落。
与她全然不同的是坐在对面的范安。
他拥有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这点剂量的蒙汗药对他而言,与多吃了几口饭并无太大差异。
药力在他体内流转,却激不起半点波澜。
但他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反而将计就计。
他非常配合地晃了晃身体,动作幅度比范若若还要夸张几分。
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他从凳子上滑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双眼紧闭,呼吸平稳,装出一副昏睡不醒的逼真模样。
这演技,比戏台上的名角也不遑多让。
老板娘一直在暗中观察。
见到两个孩子接连倒下,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先是故作惊讶地快步走过来,声音带着刻意的焦急。
“小客官。”
“小客官,你们怎么了。”
她推了推范若若,又踢了踢范安的腿,声音比之前大了些许。
两个孩子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梦乡。
老板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嘴角那抹虚伪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厉。
她走到饭馆门口,动作比先前接待时要敏捷得多。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窥探着巷子里的动静。
巷子里空荡荡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安静得不像在京都之内。
确认四下无人,她迅速将饭馆的大门从里面紧紧关闭。
沉重的门栓落下时,发出“咔哒”一声,隔绝了内外。
这声音,比任何宣告都更像一个陷阱的闭合。
没过多久,饭馆那扇简陋的后厨布帘被猛地掀开。
几个身材魁梧至极的壮汉鱼贯而出,脚步沉重,不像寻常厨子。
他们脸上都带着一丝狰狞的狞笑,目光凶悍。
当他们的视线落在桌边和地上,看到那两个昏迷不醒、粉雕玉琢的孩子时,眼中不约而同地爆发出贪婪而兴奋的光芒。
那光芒,比饿狼看到猎物时更加炽热。
“啧啧,这两个小东西长得可真水灵。”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搓着粗糙的大手,发出嘿嘿的笑声,声音沙哑难听。
“一看就是那些穿金戴银的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娇贵孩子。”
他的眼神在两个孩子身上来回打量,仿佛在估算着货物的价值。
“这下咱们哥几个可要发一笔横财了。”另一个精瘦些的汉子接口道,声音尖利。
老板娘此刻也完全撕下了伪装,脸上那阴狠的笑容,与她先前的热情好客判若两人。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戾。
“今夜就找个稳妥的机会。”
“把他们俩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城外。”
“送到老地方去……”
她说话时,眼神阴鸷,不像一个店家,倒像个经验老到的猎手。
夜,终于降临了。
一轮弯月,形状如同冰冷的镰刀,孤零零地悬挂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
月光惨白,洒落下来,却驱不散丝毫寒意,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
京都城外,一处荒无人烟的偏僻所在。
一个深藏地下的阴暗地窖内,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潮湿霉臭味。
这股味道钻入鼻腔,令人几欲作呕,比任何腐烂物都更难忍受。
原本应该一直昏迷的范若若,此刻眼睫毛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她清澈眼眸的,是一片让她感到彻骨冰冷的昏暗与陌生。
四周黑黢黢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角落里,一盏豆大的油灯在摇曳。
灯光微弱至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只能勉强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比冬夜的寒风更刺骨。
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瞬间被惊慌失措的神色所占据。
恐惧,像无形的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浇透。
“安安……”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不成调。
“安安,你……你在哪里呀。”
尾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无助。
她清晰地记得,之前明明是和范安哥哥在一起。
他们在那个古怪的饭馆里吃饭。
怎么可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来到了这个如同鬼蜮般的可怕地方。
安安呢。
安安他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关在了这里。
范若若心中焦急万分,挣扎着想要起身。
她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地捆绑着。
绳子勒得很紧,深深地陷进了皮肉里,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比任何责罚都让她难受。
她顾不上疼痛,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努力环顾四周这片漆黑的空间。
很快,就在她身旁不远处,一堆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稻草上,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范安。
他依旧“昏迷不醒”。
“安安。”
范若若此刻也顾不得自己深陷险境,所有的担忧都系在了范安身上。
她慌乱地,用被捆住的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朝着范安的方向挪动过去。
稻草摩擦着她的衣服,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她靠近了范安,伸出同样被捆着的手,一把拽住了范安冰凉的小手臂。
那手臂的冰凉,比地窖的空气更让她心寒。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充满了绝望。
“安安,你怎么了。”
“你醒醒啊,安安。”
“不要吓我。”
她的心中,此刻被无尽的焦急、自责与懊悔所填满。
她答应过哥哥范闲,一定会好好照顾安安,保护安安的。
可现在……现在却因为她的任性,将安安也一起拖入了如此可怕的危险境地。
如果安安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向哥哥交代。
她又怎么原谅自己。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受控制地从她漂亮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温热的泪珠滴落在范安冰冷的小脸上,很快就失去了温度。
这眼泪,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她此刻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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