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林若甫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李长生身上，带着审视，带着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肺痨。
这困扰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顽疾。
耗尽了他心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日渐虚弱的绝症。
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养子，这个平日里安静不多话的少年，竟然说他能治？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若甫心中升起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浓浓的不信任。
多少御医，多少杏林圣手，都束手无策。
他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凭什么？
凭李云睿教他的那些旁门左道吗？
林若甫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他怀疑这是不是李云睿又一个试探，或者说，又一个控制他的手段。
用他最疼爱的女儿来做筹码。
想到这里，他心中泛起一丝冷意。
李长生迎着林若甫审视的目光，神色平静依旧。
他知道这位宰相在想什么。
怀疑，是必然的。
“父亲，我知道您不信。”
李长生的声音清晰，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婉儿姐姐的病，非同小可。”
“遍请名医无效，孩儿也清楚。”
“但，孩儿并非空口白话。”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
“请父亲给孩儿一个机会。”
“让孩儿试一试。”
“就算…就算最终无效，对婉儿姐姐，也不会有任何损伤。”
他的语气诚恳，眼神坚定。
没有丝毫的退缩，也没有过分的吹嘘。
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可能性。
林若甫沉默了。
书房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他看着李长生。
这个少年，与他并无血缘。
甚至可以说是政敌强塞给他的。
可这些年的相处，李长生的安静、聪慧，他都看在眼里。
这孩子，不像李云睿那般心思诡谲，深不可测。
他的眼神很干净，很纯粹。
更重要的是…
林若甫的目光再次落回桌案上那些未处理完的文书。
权倾朝野又如何？
面对女儿的病痛，他依旧只是一个无力的父亲。
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奇迹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愿意去尝试。
为了婉儿。
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摆。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情感却在疯狂叫嚣，试一试。
许久。
林若甫眼中的锐利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沙哑。
“好。”
“长生，我信你一次。”
“你去看看婉儿吧。”
“需要什么药材，或者需要太医协助，只管开口。”
“多谢父亲。”李长生微微躬身。
林若甫摆了摆手，示意他去。
看着李长生离去的背影，林若甫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是失望。
……
穿过回廊，来到一处雅致安静的院落。
这里便是林婉儿的居所。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花草的清香。
守在门口的侍女见到李长生，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恭敬行礼。
“长生少爷。”
李长生点了点头，轻声问道。
“姐姐现在方便吗？”
侍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小姐刚用了药，精神有些不济，不过…应该愿意见少爷的。”
“我去通报一声。”
片刻后，侍女出来，引着李长生走了进去。
闺房布置得素雅温馨。
处处透着女儿家的心思。
只是那弥漫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提醒着这里的主人正被病痛困扰。
窗边软榻上，斜倚着一位少女。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
面色有些苍白，带着病态的羸弱。
却丝毫无法掩盖她那清丽绝伦的容颜。
眉眼如画，气质婉约。
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看到是李长生，少女苍白的脸上，顿时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如同阴霾中透出的一缕阳光。
“长生，你来了。”
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虚弱。
正是林婉儿。
按照这个世界的年纪，她比李长生稍大一些，是姐姐。
“姐姐。”李长生走上前几步，在她面前站定。
林婉儿看着他，眼中满是亲近。
但她很快想起了什么，连忙用手中的丝帕掩住口鼻，往后缩了缩。
“长生，你离远一些。”
“我这病…怕会过了病气给你。”
她的眼神里带着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肺痨。
在这个时代，几乎等同于不治之症。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或许，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像那些早夭的薄命女子一样，香消玉殒。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便涌起浓浓的不舍。
舍不得父亲。
也舍不得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虽然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李长生的沉稳和体贴，让她感到格外安心。
这份姐弟之情，她很珍惜。
“姐姐说笑了。”李长生并未后退，反而又走近了一步。
他看着林婉儿苍白的脸颊，心中微动。
这就是那个剧中命运多舛的女主角。
“肺痨并非洪水猛兽，没那么容易传染。”
他温声说道。
“再者，我是来看姐姐的，岂有离得远远的道理？”
林婉儿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
“你啊…”
她放下掩着口鼻的丝帕，轻轻咳嗽了两声。
气息有些不稳。
“坐吧。”她指了指旁边的绣墩。
李长生依言坐下。
两人随意聊着天。
多是李长生问，林婉儿答。
聊一些府中的趣事，聊一些看过的闲书。
气氛温馨而平和。
李长生能感受到林婉儿言语间的虚弱，也能感受到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以及那平静之下，深藏的对生命的留恋，对死亡的恐惧。
“姐姐，近来感觉如何？”李长生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婉儿的笑容淡了些。
“老样子。”
“喝再多的药，也不见好。”
她的语气低落下去。
“太医说，只能静养。”
“或许…就这样了吧。”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那是一种近乎认命的绝望。
李长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忍。
他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
玉瓶通体温润，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姐姐。”
林婉儿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手中的玉瓶。
“这是什么？”
“丹药。”李长生回答。
“我偶然得来的。”
“或许，能治好姐姐的病。”
林婉儿愣住了。
治好？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长生，你别开玩笑了。”她勉强笑了笑。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怎么可能…”
她不相信。
或者说，不敢相信。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她已经承受了太多次希望破灭的痛苦。
“姐姐，这不是玩笑。”李长生的表情十分认真。
“肺痨，并非不治之症。”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相信我。”
他打开玉瓶的塞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那香味沁人心脾，仿佛能洗涤掉所有的浊气。
连林婉儿都感觉精神为之一振，呼吸似乎都顺畅了些许。
玉瓶中，静静躺着一枚龙眼大小，色泽莹润的丹药。
“试试吧，姐姐。”李长生将玉瓶递到林婉儿面前。
“它不会伤害你的。”
林婉儿看着那枚散发着异香的丹药，又看了看李长生坚定的眼神。
心中犹豫不决。
理智告诉她这很荒谬。
但那丹药的香气，以及李长生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却让她心中那早已沉寂的希望，再次蠢蠢欲动。
或许…
或许真的可以呢？
她看着李长生，这个弟弟，似乎总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长生，你…”她想问这丹药的来历。
“姐姐，先服药。”李长生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林婉儿看着他，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她伸出微颤的手，从玉瓶中取出了那枚丹药。
丹药入手温润，带着一丝清凉。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丹药送入了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
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那暖流并不炽热，却带着一股蓬勃的生机。
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林婉儿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从身体深处涌现出来。
原本沉重滞涩的胸口，仿佛被一股清泉洗涤。
呼吸变得无比顺畅，轻松。
那长久以来困扰她的咳嗽感，竟然消失无踪。
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驱散了那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疲惫。
她苍白的脸颊上，渐渐泛起了一丝健康的红晕。
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
这种感觉…
太奇妙了！
林婉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这…这是真的吗？
困扰自己多年的顽疾，竟然…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气息悠长，再无之前的滞涩感。
“姐姐，感觉怎么样？”李长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婉儿猛地抬起头，看向李长生。
眼中充满了激动，震撼，还有一丝茫然。
“我…我感觉…”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感觉…好多了！”
“真的！好多了！”
“胸口不闷了，呼吸也顺畅了，身上…好像也有力气了！”
这丹药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太神奇了！
她看着李长生，眼神彻底变了。
惊讶，好奇，崇拜…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这个弟弟，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神药？
“长生…”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抓住了李长生的衣袖。
动作带着一丝依赖，一丝激动。
“你…你太厉害了！”
她的笑容明媚起来，驱散了脸上所有的阴霾。
这一刻的林婉儿，美得惊心动魄。
仿佛一朵被雨水洗涤过的娇花，重新绽放出最绚烂的光彩。
李长生看着她恢复生机的模样，微微一笑。
“姐姐感觉好就好。”
林婉儿拉着李长生的衣袖，似乎有好多话想问。
但更多的是喜悦和激动。
身体久违的轻松感，让她忍不住想站起来走走。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软榻站起身。
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比起之前那种走几步路都会喘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她看着李长生，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对这个弟弟，她心中充满了感激，更增添了几分仰慕。
他不仅救了她的命，更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这份恩情，太重了。
她挨着李长生坐下，身体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一些。
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婉儿，长生，我可以进来吗？”
是林若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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