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养心殿。
巨大的殿宇空旷得能听见心跳的回响。
鎏金蟠龙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森严的影，唯有御榻附近点着几盏宫灯，将一方区域照得半明半暗。
庆帝斜倚在宽大的软榻上，姿态慵懒，仿佛只是午后小憩，而非执掌乾坤的帝王。
洪四庠垂手肃立在他面前，枯槁的身影深深躬着，如同殿内最沉默的一道阴影，恭敬得几乎要融入那沉甸甸的夜色里。
“见过那孩子了？”庆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打破了沉寂，却让空气更显凝滞。
洪四庠的头颅更低了一分，声音尖细却清晰：“回陛下，老奴刚刚去过了，也见了范都统了。”
“哦？”庆帝眼皮微抬，昏黄灯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你觉得他怎么样？”
“天纵之才！”洪四庠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十五岁的九品，筋骨、真气、反应…无不是上上之选，此等天赋，老奴生平仅见。
“十五岁的九品，”
庆帝指尖在榻沿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
“确是难得。他实力如何？真如传闻所说，能以一敌八？甚至还能跟你交手十招。”
洪四庠浑浊的眼珠微动，似在回忆方才交手的细节：
“真气浑厚绵长，远超同侪。以一己之力硬撼八位八品高手围攻，根基之扎实，应对之从容，非寻常九品可比。依老奴拙见，”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范统领虽初入九品，其真实战力，已足以抗衡九品上！”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
天下武者如过江之鲫，大庆更是武风鼎盛。
然而，九品之境，如同天堑。
洪四庠心中默念。
放眼整个大庆，明里暗里记录在册的九品高手，拢共也不过十数人。
其中大多止步于普通九品，终其一生，再难寸进。
至于能臻至九品上者，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在他这双阅尽沧桑的老眼看来，范荡身上那股锐气与底蕴，已然触碰到了那个门槛。
“九品上…”庆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目光投向殿顶幽深的藻井，仿佛在凝视更远的虚空，
“那你觉得，他有几分机会，能跨过那道门槛，成就大宗师？”
这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洪四庠心头猛地一跳，大宗师！
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他不敢立刻作答，枯瘦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宫灯烛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足足过了两三息，他才谨慎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回陛下…老奴，不知。”
天赋？范荡自然有。
惊才绝艳，光芒万丈。
洪四庠心中念头急转。
可这天下间，惊才绝艳者还少么？
多少九品巅峰的天骄，最终都卡死在那最后一步之前，化为一抔黄土。
四大宗师，如同四座不可逾越的神山，自他们之后，再无人能真正叩开那道门扉。
这仿佛已是定数…范荡？他行吗？*老太监不敢妄下断言。
“呵，”
庆帝轻轻摇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想来也没那么容易。”
破境大宗师，岂是光靠天赋便能成的？
那是需要以命相搏，在生死边缘无数次徘徊，于绝境中斩出一条血路的机缘。
庆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洪四庠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
“范荡突破九品看似轻松，不过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罢了。那扇门，他还没真正走到跟前呢。”
*前方的路，荆棘密布，尸骨累累。*
“十五岁…”庆帝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范建，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范建…这个名字让他思绪微动，另一个少年的身影浮上心头——儋州，范闲。那孩子，也已七品了吧…范家这一代，倒是人才辈出。
“传范建。”
庆帝挥了挥手。
“是！”
洪四庠躬身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入殿角的阴影，随即消失不见。
偌大的殿内再次只剩下庆帝一人。
他罕见地勾起唇角，那笑容带着一丝玩味，一丝冷酷，如同精心布置棋局的棋手，终于看到了关键棋子落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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