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静室的门扉悄无声息地滑开。
范荡迈步而出,周身气息圆融内敛,神色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看不出丝毫闭关后的疲态或狂喜,仿佛只是寻常晨起。
待到一家人围坐用早膳时,范建放下手中银箸,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长子身上,声音沉稳:
“突破了?”
范荡端起粥碗,轻轻吹散热气,摇头道:
“略有所得,但还不够。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终须与真正的高手过招,于生死一线间求索。”
大宗师之境,岂是闭门造车可成?但真实境界,绝不能露!
他并非不信任父亲,只是深知一个道理:真正的秘密,就该烂在心底。
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庆帝对一位新晋大宗师会持何种态度?
在拥有足以自保乃至抗衡的底牌之前,他必须将这张王牌死死捂在手中。
范建沉吟片刻,建议道:“京都九品,屈指可数。叶重…或可一试。”
叶家与陛下关系匪浅,叶重更知我范家分量,下手必有分寸。
且他身为京都守备师师长,顾忌身份,绝不敢对禁军都统下死手。
“父亲放心。”
范荡放下碗,目光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
“孩儿虽初入九品,却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王启年的轻功身法,孩儿已得其精髓,纵不敌,自保脱身当无虞。”
叶重?他只是一个开始。
范建眉头微蹙,沉声叮嘱:
“莫要小觑了天下英雄!九品虽非宗师,亦是武道巅峰之下的至强者,各有压箱底的绝活,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
这孩子天资卓绝,却最怕他年少气盛,不知深浅。
范荡恭敬点头应下,然而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坚定。
父亲的顾虑他明白,但他更清楚,仅靠研读秘籍终究是隔靴搔痒。要想真正领悟各家武学精髓,洞悉九品高手的奥妙,唯有亲身去战!
京都的九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膳毕,范若若莲步轻移,将一封信笺递到范荡面前,小嘴微撅:
“喏,二哥从儋州来的。”少女清丽的眉眼间带着一丝嗔怪,显然对自家大哥这副万年冰山的模样颇有微词。
整日里惜字如金,对亲妹妹也这般冷淡!
哼,将来最好娶个话痨娘子,烦死你!
还是二哥好,写信都写得有趣。
“嗯,知道了。”
范荡接过信,对妹妹那点小情绪恍若未觉,只淡淡颔首,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挺拔却疏离的背影。
回到自己清幽的小院,范荡拆开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行,正是范闲的亲笔。
范荡早已习惯,目光直接越过这“惨不忍睹”的字体,锁定内容。
前半段是少年人絮絮叨叨的问候与“报喜”:
武道进境神速,已能在“五竹叔”手下走过几个回合!
字里行间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范荡几乎能想象出弟弟在儋州海边叉腰炫耀的小模样。
傻小子…范荡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五竹对你放的何止是水?那是一片汪洋大海!
与五竹交手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心头——那并非战斗,更像是一场被精准计算、无情碾压的演示。
五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位移,都简洁、高效到令人绝望,仿佛天道运行的轨迹,无可更改。
即便如今实力大增,范荡也深知,再对上五竹,或许能败的晚一点,但最终结果还是一样。
唯一变数,或许是他那只已彻底蜕变的“黄金右手”……但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压下。
目光移向信的后半段,这才是重点。
范闲提到,儋州出现了不速之客——几名身份不明的刺客,目标显然是他!
幸而潜伏在儋州的虎卫营暗桩警觉,提前揪住了尾巴。
刺客共六人:四名七品,两名六品。
范闲在信末忧心忡忡地问:大哥,是不是京都你这边出了什么变故?
范荡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刺客…滕梓荆?
暗卫通过特殊渠道查出的零碎信息在脑中飞速组合:
滕梓荆是鉴察院的人,按“剧本”本该是护送范闲回京的“引路人”。
恐怕背后那只翻云覆雨的手,属于长公主李云睿!
可如今,赐婚风波未起,长公主与范闲毫无交集,更不可能知晓其身份秘密,她有何动机对儋州一个“私生子”下手?
至于那三个独行杀手,更像是临时拉来的“添头”……疑点重重,线索如同一团乱麻。
暗卫…情报还是太弱了!
范荡心中喟叹。
虎卫营的暗卫个个是精英,但人数太少,编织不起鉴察院那般覆盖天下的巨网。
要深挖此案,除非早有伏子,否则只能投入大量人手从头查起。
可大规模调动暗卫……
范荡的目光投向窗外沉静的庭院,瞳孔深处却似有风暴在酝酿。
绝不能!暗卫的异动,绝逃不过庆帝的眼睛!
一丝冰冷的决断划过心头。
他缓缓将信纸凑近烛火,跳跃的火苗舔舐着纸角,迅速蔓延。
橘红色的光映着他沉静如水的脸庞,也照亮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冰棱般的锐利光芒。
一个更为隐秘、也更为大胆的计划轮廓,在他心中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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