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荡步履沉稳,径直推开了范建书房那扇厚重的红木门扉。
屋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书案上一盏青铜烛台摇曳着暖黄的光晕,映着范建紧锁的眉头。
他搁下手中的卷宗,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在儿子脸上:“出什么事了?”若非紧要,以荡儿的性子,此刻应在静室打磨真气。
范荡没有言语,只将范闲那封字迹歪扭的信笺,轻轻放在了光滑如镜的檀木书案上。
范建拿起信,就着烛火,目光逐行扫过。
片刻后,他猛地一拍桌面!
砰然巨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震得烛火都一阵摇曳。
他霍然起身,脸色铁青,须发似乎都因怒意而微微颤动:“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将虎卫之事,私相授受于闲儿?!”
那怒斥声如雷霆炸响,字字铿锵,充满了被冒犯的威严与痛心疾首。
若非范荡心知肚明,几乎要以为父亲下一刻就要请出家法。
“父亲息怒。”范荡微微垂首,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范闲是我胞弟,亦是范家血脉。为家族分忧,他责无旁贷。虎卫营事务,亦是家事一部分。”
“荒谬!”
范建戟指怒斥,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你竟敢将陛下的亲卫禁军,视作我范家私产?!陛下天恩浩荡,信任我父子,才将虎卫托付!你不知感恩图报,反而生出这等悖逆之心!
走!现在就随我去面见陛下,辞去这禁军都统之职,虎卫营上下,你从此不得再染指分毫!”他胸膛起伏,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仿佛要将这不肖子押上金殿问罪。
范荡愕然抬眼。
他进门前早已将方圆三十丈内气息探查得一清二楚,确定绝无他人隐匿。
父亲这番声嘶力竭的表演,是做给谁看?
就在他心头疑惑翻涌之际,范建那双因怒意而圆睁的眼睛,极其隐蔽地朝他飞快地眨动了一下!
电光石火间,范荡心头豁然雪亮!
父亲并无九品耳力,无法确认暗处是否真有眼睛耳朵。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无论何时何地,戏,都要演全套!
唯有时刻谨记身份,谨言慎行,才能在这京都的漩涡中,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父亲大人,”范荡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请放心,此地并无外人。”
仿佛被戳破的气球,范建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那股滔天的怒意如潮水般退去。
他重重坐回太师椅,揉了揉眉心,脸上只剩凝重与深思:
“此事……透着蹊跷。虎卫在儋州并无职司,那些刺客却偏偏撞到了虎卫眼皮底下?太过刻意!像是生怕我们发现不了。你打算如何应对?”
范荡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事务缠身的无奈:
“孩儿告假已近一月,无论如何都需回禁军点卯销假。况且,二皇子那边推荐的人,此刻也已在府中等候。”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笃定,“至于儋州那边……父亲大可宽心。有五竹叔在,便是大宗师亲临,也未必能讨得便宜。何况,那里是儋州。”
“明白了。”
范建眼中精光一闪,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沙场的老练与决断,“此事,交由为父处理。”
暗卫这张网,终究还是握在老夫手中。荡儿虽已初露锋芒,但触及核心还需时日。
将烫手山芋甩给老谋深算的父亲,范荡顿感轻松。
当初在儋州时,他自觉智计尚可,又知晓“未来”,以为能在京都游刃有余。
然而真正踏入这权力中心,他才惊觉此间人人皆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布局或如泰山压顶,以势凌人;或如蛛网潜藏,诡谲难测。纵有先知之能,也常觉雾里看花。
阴谋算计,非我所长。范荡心中一片清明。不如交予擅长之人。
父亲范建是此道高手,弟弟范闲亦是天赋异禀。
既有人操持这些劳心之事,他便该专注于那通天大道——实力!
在这方天地间,唯有绝对的力量,才是破开一切迷雾、碾碎所有算计的终极依凭!
禁军大营,统领签押房。
范荡刚踏入那弥漫着铁锈与汗味气息的营房,一道冷冽如冰箭的目光便钉在了他身上。
禁军统领燕小乙,这位以一手神射名震天下的九品强者,正抱臂斜倚在冰冷的石墙边,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范都统真是‘贵人事忙’,上任不过三月,告假倒是一月有余?这禁军副统领的差事,莫不是范府给你特设的闲职?”
话语如淬毒的箭矢,直刺而来。
范荡能清晰地感觉到燕小乙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刻意挑衅的锋锐气息,仿佛在无声地邀战。
他心中战意微动,九品箭神,确是个极好的磨刀石……但时机、地点皆不合宜。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躬身,语气谦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统领教训的是,下官家中有事耽搁,日后定当勤勉,不负皇恩与统领厚望。”
姿态放得极低,将燕小乙后续的刁难尽数堵了回去。
燕小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冷意,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范荡顺利销假,确定了后日当值。
范府,演武场边。
午后炽烈的阳光将青石板晒得滚烫。范荡刚踏入前院,便看到一个如标枪般挺立的身影。
那人一身素白劲装,怀抱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孤寒气息。
正是二皇子门下八家将之首——一剑破光阴,谢必安。
“是你?”
范荡眉梢微挑,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倒真是巧了。”
谢必安的目光却如冰锥般刺来,对范荡的寒暄置若罔闻,只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真有法子,让我破入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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