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荡笑容不变,甚至带上了一丝戏谑:
“把握嘛…不大。只能说,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怎么,后悔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你们八家将里,不是还有个使刀的范无咎吗?我看他根骨悟性都不差,说不定比你更有希望呢?”
“老范志在文道,春闱在即。”
谢必安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范荡微微一怔。范无咎考科举?
尘封的记忆碎片被触动。
是了,那个刀法凌厉的汉子,心心念念的却是金榜题名,做个读书人。
“无妨,换个人也一样。”范荡状似随意地摊手。
“不必!”
谢必安斩钉截铁地打断,孤傲的眼神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就我!”
范荡此人,十五岁入九品,本身便是活生生的传奇!
纵是陷阱,也值得赌上一切去搏那一线天光!
范荡看着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实验品一号,搞定。”
随即,他扬声唤道:
“去,把高达叫来。”
片刻后,面容清秀的高达,带着一身热汗大步流星地赶到演武场。
范荡言简意赅地将“实验”之事说明。
高达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呼吸骤然粗重,厚实的嘴唇因极致的激动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真…真的?!大人!只要能窥得九品门径,哪怕只有一瞬!我高达死而无憾!”
他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倒也没那么凶险。”
范荡失笑摇头,拍了拍高达壮硕如岩石的肩膀,
“顶多是……效果差些,或者需要多花些时日巩固根基。”
给你准备的温和路子,可比谢必安那条近乎自毁的险途,安全十倍不止。
当然,代价便是突破后的实力,与真正的九品巅峰,终究差了一线。他心中默默补充道。
阳光炙烤着演武场,一冷一热、一静一躁两道身影并立。
随着两位“试验对象”就绪,范荡也着手准备他们的特训。
他命人将范府后院单独划出一个院落,严令道:
“院门封锁。在尔等突破九品之前,此院便是界限,不得擅离!”
吩咐完毕,也不待两人应声,便着手安排专人负责他们的一应饮食起居,按时送饭、更衣……
待一切安顿妥当,范荡回到书房,铺纸研墨,开始设计训练方案。
然而墨迹未干,方案刚起个头,范建便推门而入。
“父亲大人!”范荡连忙起身相迎。
“陛下已闻此事,即刻召你入宫。”范建语气不容置疑。
“儿臣遵命。”
“莫走寻常路,需避人耳目。”范建补充道。
此言一出,范荡心头剧震,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父亲。
他原以为,庆帝会一直将那份伪装维持下去。
未曾想,竟这么快就显露出端倪?
“你习得王启年的轻身功夫,此非难事吧?”范建问道。
“是,父亲。”
“往后凡为父传你密召入宫,皆循此法。若是陛下明旨宣召,你便依朝廷礼制而行。”范建沉声叮嘱。
月夜潜行,君前奏对
是夜,皎月悬空。虽不及白昼明亮,但十步之内亦可辨人形。
范荡如一道幽魂,悄无声息地翻越宫墙,在重重殿宇阴影间潜行,直抵深宫内苑。
燕小乙与洪四庠这两大九品上高手,竟皆未察觉其踪迹。
范荡悄然潜入庆帝寝殿。
“陛下!”
声音轻起,范荡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龙榻之侧。
庆帝闻声睁目,眼中掠过一丝满意之色,颔首道:“不错!竟真避开了他们的耳目。”
皇宫守卫森严如铁桶,更有燕小乙与洪四庠两位顶尖高手坐镇策应。
若无九品以上的实力与绝顶的隐匿功夫,想要悄无声息地来到皇帝榻前,无异于痴人说梦。
“微臣侥幸而已。”范荡谨慎回应。
“不必过谦。他们未能拦下你,便是失职。若这是一场对决,他们已然败了。”
庆帝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说完,他面色转为和煦,目光却如实质般锁定范荡:
“听你父亲言道,你有把握助人突破九品?”
“尚在摸索,微臣只是欲行尝试。”
“哦?那你有几分把握?”庆帝追问。
“把握几何,臣亦难料。但臣观当世武道修行之法,似已步入歧途。”
范荡将心中反复思量过的说辞缓缓道出。
他深知,在自身实力足以自保前,必须为这位深不可测的庆帝,描绘一张足以令其心动的、关乎长生的大饼。
“步入歧途?此言怎讲?”庆帝眼神微凝。
“启禀陛下,此乃臣之推测,尚需实证。”范荡先留余地。
“但说无妨。”庆帝语气不容推拒。
“如今武者修行,所求皆是力量之突破。至今日,武道已能孕育出大宗师这般超凡存在。
微臣曾有幸目睹大宗师交手余威,恕臣直言,其威能已非人力可及。”
庆帝闻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论及对大宗师的了解,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他亦认为,大宗师确已超脱了凡俗的界限。
“这有何不妥?”难道这不正彰显了当世武道的鼎盛?
“确有不妥。追求力量本身并无错处。然臣以为,武道之功用,应不止于此。臣钻研诸家真气修炼法门,不下百种。经臣查访比对,发现武道修行或另有奇效。”
“是何奇效?”
“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范荡一字一顿道。
“嗯?”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显然未曾料到会是此答案。
纵强如大宗师,亦难敌岁月侵蚀。
他自己与另外三位大宗师,这十数年间皆有衰老之相,此乃不争之事实。
范荡仿佛洞悉了庆帝所想,不疾不徐地继续道:“臣研究诸多低品武者,发现其寿数大多与常人无异,甚或更短。”
“所以呢?”庆帝追问。
“然其中亦有例外。那些未曾强行突破、未曾经历惨烈搏杀,仅以循序渐进之法修行的低品武者……”
庆帝何等聪慧,无需范荡点透,已明其意。
“直言结果。”庆帝沉声道。
“臣查访一百六十七名此类武者。除十五人因病早逝外,余者尽皆活过花甲之年,半数达古稀之龄,更有四十人,寿逾八十!”
在当世大庆,平民百姓寿数多止于五十上下。
能活到七十古稀者,已是凤毛麟角,故称“古稀”。
“是以臣断言,武道修行,确有强身延寿之效!反观诸多七、八品高手,其寿数反与常人相差无几。故臣以为,此路已然偏颇。”
“可有匡正之法?”庆帝目光灼灼。
“臣昔日在儋州,曾遇一人,十数载容颜未改。更闻神庙使者,纵历千百年,亦如少年。臣斗胆猜想,此世间或存长生之法。”
“神庙使者非凡躯,不可与凡人并论。”
庆帝突然开口,似在提醒此路不通。
“陛下圣明。然臣有一惑不解:大宗师与神庙使者,孰强孰弱?”
范荡反问。
“伯仲之间!”庆帝坦然道。
“既实力相若,缘何神庙使者可无视岁月侵蚀,而大宗师却难逃光阴之痕?”
范荡抛出关键一问。
庆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寝殿内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说下去。”
“欲重整武道,使武者兼具战力与长生之能。臣以为,至少有两途可行:
其一,寻访神庙,或可得其长生秘法;
其二,改良当世武道,此路虽艰险漫长,然持之以恒,臣深信必有收获。”
“既然神庙使者可存世千年百年,那实力与之相埒的大宗师,岂不同样应享千年之寿……”
范荡目光清澈而坚定,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殉道者般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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