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庆帝的密令,字字如铁,仅此两字,悬于纸面,却重若千钧。
没有期限,更不容置喙。
范荡指腹摩挲着冰冷的信笺,深知此令便是命运。
他抬眼看向送来密令的虎卫——一个三十许、相貌平平、丢入人海便难寻踪迹的男子。
此人正是虎卫三大八品巅峰之一,执掌谍报网:幽影
“父亲可有示下?”范荡问。
“大人处,并无消息传来。”隐蝶声音平板。
范建知情,却沉默。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点五人,”
范荡下令,不容置疑,
“你与高达在内,随我入京。”
隐蝶眉峰微蹙:“少主,无诏调虎卫入京,恐……”
“只是五人而已。本少主还是有那权利的。”
范荡截断他的话。
“遵命。何时启程?”
“后日。”
夜色如墨,隐蝶悄然散去。
范荡则踏入了范贤的小院。
“稀客啊大哥!”少年放下书卷,眼中是真切的惊喜。
“我要回京了。”范荡道。
“不是年年都回么?”范贤语气如常,眼底却掠过一丝落寞。
“这次不同。以往只是年节小住,此番归去,恐是长居。”
“长居?”范贤难掩惊愕。
“莫急,”范荡安抚道,“再过两三年,你亦要进京。”
“当真?”范贤眼中燃起希冀,又带着疑虑,“父亲大人那边,或是府中……”
“父亲待你之心,远比你想象中更重。府内也并非你揣测那般。不让你此时进京,另有缘由。日后你自会明白。”
“我已经长大了好吧!”范贤撇了撇嘴。
“你母亲的身份,想来你已有所揣测。”
范荡点到即止,“总之,此刻非你入京之机。我盼你进京时,最少也要是八品之境。”
“……好吧。”范贤显然触及了某些隐秘,不再追问。
辞别范贤,范荡步入老夫人静室。
老人闭目养神,闻声睁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陛下的令,到了?”声音沉稳。
“是。密令回京。”
“京都啊……”老夫人轻叹,“已成漩涡。太子与二皇子争鼎,凶险异常。你父是陛下心腹,尚可居中而立。你……却不同了。”
老人的目光深邃如渊,勘破其中凶险。
“孙儿明白。”范荡郑重应下。
老夫人颔首:“你素来持重,自有谋断。祖母不忧。唯记一点:我范家立身之本何在?切记!何时启程?”
“后日。”
老夫人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深深看了范荡一眼:“好。”
翌日拂晓,竹林幽寂。
范荡如约而至。范贤备好瓜果,兴致盎然。
“我说大哥,”他嚼着手中的水果,“天天上赶着来挨揍,滋味真那么舒坦?”
范荡不答,向五竹抱拳一礼。
五竹依旧如少年模样,肤若冷玉,神情万年不变。
他开口,语调似有极细微的波动:
“九品?”
“大哥九品了?!”范贤惊得差点呛住。
“是,前日侥幸突破。特来请五竹叔指教。”范荡道。
“九品高手,天下也没多少吧?五竹叔,你能赢吗?”
范贤唯恐天下不乱。
五竹面无表情,手中铁钎缓缓抬起:“不是大宗师,都一样。”
第二日,范荡的身影悄然消失在儋州的晨雾中。
他的离去,未在这座滨海小城激起丝毫涟漪。
若说变化,不过是海边那处日日剑风呼啸的礁石,重归了寂静。
马车辘辘前行。车厢内,范荡盘膝端坐,五心向天,周身气息沉凝。
混元神功沛然运转,正以远超常人的速度修复着近乎枯竭的经脉。
与五竹一战,真气耗损逾九成!若非这玄妙功法,常人需三五日方能恢复的元气,他一日足矣。
饶是如此,十几处被铁钎“点到即止”留下的隐痛仍在提醒他昨日的惨烈。
五竹留手了。
即便如此,范荡依旧败了,且是彻彻底底的败北。
初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他倾尽全力,硬生生扛下了三百招!
然而,当那黑衣少年最后一次真正发力时,三十招内,胜负已分。
九品之境,已是凡俗武者挖掘自身潜能的极致巅峰。
单论体魄强度,纵是那高不可攀的大宗师,亦非云泥之别——从其奔行绝尘的速度推断,其肉身之能,至多超出九品巅峰三五倍。
真正的天堑,在于那超凡入圣的感知、凝练如实质的真气,以及精神反应层面的浩瀚差距。
正因如此,对九品而言,与五竹这等“非人”对战,反倒成了最贴近现实的磨砺。
毕竟,这位神秘莫测的“第五宗师”并无真气流转,其恐怖源于那近乎不朽的躯壳、摧山裂石的纯粹力量与鬼魅般的速度。
传闻中,大宗师叶流云,便是在这般极限重压下,窥见己道,破茧成蝶。
范荡亦欲效仿。
加之他与范闲的情分,五竹自不会痛下杀手。然而,差距依然冰冷地横亘眼前:
若五竹全力搏杀,他恐怕最多撑过十招!若对上其他能真气外放、手段诡谲的大宗师……三招之内,必败无疑!
虽败得彻底,范荡眼中却无半分颓唐,反有烈焰升腾。
既登九品,所求便是超越凡俗!若大宗师不强得令人绝望,他反倒要困惑前路何在?
“破入大宗师,需经年累月的苦修与机缘,不知是五年,还是十年……”
范荡心中默算。
京都风云诡谲,距离那剧情的开启,仅余五年之期。
时间,不多了!
“在此之前,即便无力正面对抗,也须寻得保命之法……至少,也要修炼到九品巅峰,这样或许能在大宗师手下,挣得一线生机!”
念头电转,前路骤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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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时光,倏忽而逝。
京都巍峨的城墙赫然在望。
车马止步,众人依计而行:高达领着三名精锐虎卫,直奔范氏伯爵府;代号“幽影”的八品巅峰则如滴水入海,瞬间隐没于市井人潮,不见踪迹。
范荡独自立于城门喧嚣之中。
一名面白无须、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太监,已垂手恭候多时。
“参见少主!”小太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发自骨髓的敬畏。
此人出身于虎卫严苛的训练营,因天生隐疾(阳痿之症),早年便被送入深宫,如今已是陛下布于宫闱的隐秘耳目。
“嗯。”
范荡神情淡漠,“前头带路。”
“是!”
虎卫,这柄深藏于帝国阴影中的利刃,其根系远非表面所见。
明面上,那令人胆寒的红甲铁骑是其象征;暗地里,其触角早已深入骨髓——一部为禁军,拱卫皇城;一部为暗卫,专司无声的暗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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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深宫,气氛沉凝如渊。**
庆帝一身赤红常袍,立于殿中,如一团不熄的火焰。
身侧侍立两人:户部尚书范建,范荡之父,面色沉静下隐有忧色;另一位端坐轮椅之上,膝覆薄毯,正是那令朝野闻风丧胆的鉴察院主宰——陈萍萍。
陈萍萍抬首,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打破了沉寂:“陛下,那孩子……应已入宫了。”
范建闻言,眼风飞快扫过帝王那辨不清喜怒的侧脸,斟酌着开口:“陛下,荡儿年岁尚轻,心性未定……”
“尚轻?”庆帝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直刺范建,
“再是年少,亦是八品之身!十五岁的八品,你可知此对我大庆意味着什么?北齐有二十岁八品的圣女海棠朵朵,我大庆……岂能无骄阳当空?”
范建喉头微动,终是将未尽之言咽下,默然垂首。
庆帝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目光在两位重臣间逡巡:
“二位爱卿,依尔等之见,当赐这小子何等名位?北齐有圣女,我大庆……封个‘圣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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