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暖雾融冰弦(二)端午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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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默默地换上。衣服尺码精准得如同量身定制,柔软的面料温柔地包裹着她纤细的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舒适感和…一种被精心安排的顺从感。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通往客厅的门。

巨大的客厅里,晨光正好。阳光透过巨幅落地窗,将浩渺的江面染成一片跳跃的金色。空气里雪松的香气似乎更淡了些,混合着一丝食物的暖香。

沈清风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勾勒出宽肩窄腰、充满力量感的挺拔背影。少了西装革履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松弛,却依旧散发着无形的威压。他似乎在专注地看着江景,又像是在沉思。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晨光勾勒着他深邃的轮廓,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落在了余幼薇身上。没有审视,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确认她出现的平静。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那套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了客厅中央那张线条冷硬的黑胡桃木餐桌上。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两份早餐。

他的那一份,依旧是冰冷的西式风格:冰美式,煎蛋,烤吐司。

而她的那一份…

余幼薇的目光瞬间凝固!

洁白的骨瓷碗里,不再是昨天的小米粥,而是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芝麻酱香和红油辣子辛香的——热干面!细圆的面条裹满了浓郁的酱汁,上面堆着金黄的腌萝卜丁、碧绿的葱花、焦脆的花生碎!旁边还配着一小碗清亮飘着蛋丝的蛋酒(米酒冲蛋),和一碟煎得金黄酥脆、鼓着可爱气泡的面窝!

星海市最地道、最市井、最让她魂牵梦绕的家乡早餐!

是她每次放假回家,妈妈总会起个大早,去巷口那家老字号给她排队买回来的味道!

这怎么可能?!

在这个冰冷的、奢华的、远离市井烟火的云端公寓里?!

在这个掌控着一切、如同神祇般的男人面前?!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乡愁与温暖的酸涩,如同巨浪般瞬间冲垮了余幼薇刚刚筑起的心防!她呆呆地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热干面,看着那金黄酥脆的面窝,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脆弱!

他…他连这个都知道?!他连她最喜欢、最怀念的家乡早餐都准备了?!

沈清风仿佛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剧震。他迈开长腿,沉稳地走向餐桌主位,姿态从容地坐下。拿起冰美式喝了一口,动作流畅自然。

“坐。”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

余幼薇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脚步虚浮地走到餐桌旁,在李姐为她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柔软的坐垫带来支撑,却无法缓解她内心的翻江倒海。她的目光依旧无法从那碗热干面上移开,喉头滚动了一下。

沈清风已经开始用餐,刀叉触碰餐盘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吃得安静而专注,目光并未落在余幼薇身上,仿佛她的存在只是背景的一部分。

余幼薇犹豫着,挣扎着。巨大的矛盾在她心中撕扯。这碗面,像一枚裹着蜜糖的毒饵,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却又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和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的掌控力。

最终,食物的香气和身体的本能战胜了心防。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起了筷子。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她挑起一筷裹满酱汁的面条,小心翼翼地送到唇边。

浓郁的芝麻酱香、咸鲜的酱油味、刺激的红油辣子、爽脆的腌萝卜丁…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温暖、辛辣、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和…家的味道!

这股味道,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妈妈在巷口老店排队的身影,清晨厨房里飘散的香气,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吃早餐的温馨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猛地从她喉咙里冲了出来!她死死地低下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面前的骨瓷碗里,溅起微小的涟漪。她用力地、近乎狼吞虎咽地将面条塞进嘴里,仿佛要将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巨大的酸楚一并吞下。

她吃得很快,很急,完全没有了昨天的僵硬和拘谨。热辣的汤汁刺激着她的味蕾,也刺激着她的泪腺。眼泪混合着面条,被她一起咽下。这顿早餐,吃得狼狈不堪,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被理解的痛苦。

沈清风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有刀叉触碰餐盘的轻微声响,和她压抑不住的细微抽泣声,在晨光静谧的客厅里交织。

直到余幼薇碗里的热干面和蛋酒都见了底,面窝也被她无意识地吃掉了一大半,她才如同虚脱般放下了筷子。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指尖泛白,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

沈清风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了刀叉。他拿起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动作完美无瑕。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余幼薇,而是径直走向客厅那面巨大的、内嵌式的书架墙。他的目光在那些厚重的书籍间逡巡,仿佛在寻找什么。

余幼薇依旧低着头,沉浸在巨大的情绪余波中。舌尖还残留着热干面的香辣和蛋酒的清甜,眼泪却已经止住,只剩下眼圈的微红和一种被巨大暖流冲刷后的、奇异的疲惫与茫然。

就在这时。

沈清风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厚重的、深蓝色封皮的精装书。他拿着书,走回餐桌旁,但并未坐下。他停在余幼薇的座位旁边。

余幼薇下意识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一丝惊惶和不解看向他。

沈清风没有看她。他只是将那本厚重的书,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了她的面前。书落在光滑的胡桃木桌面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

深蓝色的硬质封皮上,烫金的英文花体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TheArtofSongwriting-FromInspirationtoMasterpiece》(歌曲创作的艺术——从灵感到杰作)。

余幼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她猛地看向那本书,又猛地抬头看向沈清风!

他…他连这个都准备了?!

“你写的谱子,”沈清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目光却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落在了余幼薇那双震惊而茫然的眼睛上,“结构不错,情绪有张力。”

他的话语极其简短,甚至称得上吝啬。没有赞美,没有鼓励,只有一句最冷静、最直接的点评。

然后,他微微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如同幽深的古井,清晰地映出余幼薇此刻呆滞的神情。

“但技法,”

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粗糙了。”

粗糙了。

三个字。

如同冰冷的雨滴,瞬间浇灭了余幼薇心头因那碗热干面而升腾起的、微弱的暖雾。也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她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痛点——她的音乐才华,她的创作热情,在真正的专业壁垒面前,是否真的不堪一击?

巨大的落差感让她瞬间僵住!刚刚被食物和回忆熨帖过的心房,仿佛又被投入了一块寒冰!羞耻、不甘、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力感,混杂着之前那巨大的感激和茫然,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她呆呆地看着桌上那本深蓝色的、如同砖头般厚重的英文书。烫金的标题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她渴望已久却无力获取的专业宝典,是通往更高殿堂的钥匙。此刻,却被这个男人如此随意地、如同点评一件物品般,丢在了她的面前。

暖雾尚未散尽,冰弦已被拨动。

那一声“粗糙了”,在她灵魂深处,敲响了一个沉重而清晰、预示着蜕变与磨砺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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