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的目光，在苏宸的身上停留了足足十息。
那目光深邃复杂，带着审视，微妙而深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对这个少年的最终“判决”。
终于唐玄宗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苏宸查案有功，然行事操切险些冤枉储君。”
“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退下吧。”
轻描淡写。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苏宸的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
“微臣遵旨。”
他躬身一礼缓缓退回了队列之中。
一场足朝堂风暴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太子被禁足。
杨国忠被申斥。
安禄山毫发无损。
看似谁也没有得到好处。
但所有人都知道。
从今天起长安城的天要变了。
太子经此一役声望大跌储君之位岌岌可危。
杨国忠虽然只是被斥责，但在皇帝心中的信任也大打折扣。
而那个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的寿王李瑁和他的母亲德妃，却在无形之中成了最大的赢家。
……
朝会散了。
百官各怀心思地退出了太极殿。
苏宸跟在父亲苏威的身后一言不发。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
有敬畏，有嫉妒，有恐惧，也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长安城里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
也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宸儿。”
苏威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从今天起你不要再一个人出门了。”
“是父亲。”苏宸点了点头。
他知道父亲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他也知道从今以后等待他的是明枪与暗箭。
……
永和宫。
德妃早已等候多时。
当她听到宫人汇报完太极殿上的所有经过时。
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好！好啊！”
她一连说了两个“好”字。
“苏宸这个小子果然没有让本宫失望！”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扳倒太子扶寿王上位这个她筹谋了半辈子的梦想，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来人！”
她对着门外高声喊道。
“备驾！”
“本宫要去求见陛下！”
心腹嬷嬷愣了一下。
“娘娘这个时候您去见陛下是不是……”
“你懂什么！”
德妃瞪了她一眼。
“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
“本宫不是去落井下石。”
“本宫是去雪中送炭！”
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宫装，洗去了脸上所有的妆容。
让自己看起来憔悴而又真诚。
然后她便径直去了御书房。
……
御书房内。
唐玄宗正一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今天这场朝会耗费了他太多的心神。
“陛下。”
高力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德妃娘娘求见。”
“她？”
唐玄宗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马上那么迫不及待地来落井下石？
“让她进来吧。”
很快德妃便走了进来。
她看到唐玄宗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陛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臣妾有罪！”
唐玄宗看着她皱了皱眉。
“你何罪之有？”
“臣妾教子无方！”
德妃抬起头泪眼婆娑。
“苏宸那孩子虽然是臣妾的义子，但终究是臣妾将他引入了这场风波。”
“他年轻气盛查案心切，险些冤枉了太子殿下酿成大祸。”
“这都是臣妾的过错！”
“臣妾没有管教好他！”
“请陛下责罚！”
她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
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唐玄宗看着她眼神少许惊讶。
他走下龙椅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爱妃快快请起。”
“此事与你无关。”
“年轻人急功近利，朕也没打算要责罚他！”
“不！”
德妃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陛下太子殿下他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被奸人蒙蔽了双眼。”
“他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是我大唐的储君啊！”
“还请陛下看在多年父子情分的份上，给他一个改过自心的机会吧！”
她竟然在为太子求情！
唐玄宗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却又深明大义的女子。
心中那根最柔软的弦被触动了。
他感觉整个后宫乃至整个朝堂在太子出事后，所有人都在想着如何落井下石。
只有德妃这个平日里与东宫并不和睦的妃子还在为太子说好话。
这是何等的胸襟！
何等的仁心！
“爱妃……”
唐玄宗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
“朕都明白。”
德妃见状知道火候到了。
她擦了擦眼泪从袖中取出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策论。
“陛下。”
“这是瑁儿最近闲来无事写的一些，关于整顿京畿防务防止外臣与京中势力勾结的一些浅见。”
“臣妾也看不懂。”
“只是觉得他有这份心是好的。”
“还请陛下过目。”
高力士连忙上前接过策论呈送到了唐玄宗的面前。
唐玄宗随手翻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那策论上所写的每一个观点，都精准地切中了他此刻最担忧最头痛的问题！
观点之老辣见解之深刻，甚至比朝中那些所谓的肱股之臣还要高明几分！
“这……这是瑁儿自己写的？”
唐玄宗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那个只知道吟诗作对，斗鸡走狗的儿子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经天纬地之才？
“是啊。”
德妃“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孩子平日里虽然贪玩了些。”
“但心里还是向着陛下向着我大唐的。”
唐玄宗看着手中的策论，又想了想德妃刚才那番顾全大局的言辞。
再对比一下那个让他失望透顶的太子，和那个野心勃勃的杨国忠。
他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或许……
这个一直被他忽视了的寿王李瑁。
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像一颗种子在他的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