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的灯火次第熄灭时,萧逸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夜风掠过屋檐,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后颈,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握祁瑶的手被冷汗浸得发滑,却能清晰触到她脉搏跳得像擂鼓——和他此刻紊乱的心跳一个节奏,仿佛两颗心在黑暗中共振。
黑影迈出第一步时,青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像是某种野兽啃咬骨头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萧逸的光剑嗡鸣得更急,蓝光里的六瓣花影突然凝实,像被谁往剑芯里投了把星火,在夜色中映出微微的光晕,仿佛有生命般跃动。
他想起祁瑶前日替他温药时说的话:“这光剑怕不是认了你做主人,连敌人强弱都能提前报信。”那时炉火正旺,药香四溢,她的声音温柔又笃定。
“退到我身后。”他把银铃塞回祁瑶掌心,指尖扫过她腕间那道前日替老妇人接骨时留下的淡青淤痕,皮肤微凉,有些粗糙。
祁瑶却反攥住他手腕,银针已顶在他曲池穴上:“你脉门都在抖,退什么退?”她说话时呼吸轻而急促,带着一点焦急的颤抖。
话音未落,黑影的攻击已到眼前。
那根本不是刀,是团裹着黑芒的风,擦过萧逸左肩时,他听见布料撕裂的轻响,紧接着是滚烫的疼——比前日被毒蜂蛰的伤口狠十倍,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丝贴着皮肉划过。
“萧逸!”祁瑶的尖叫撞进耳膜,他偏头的瞬间,第二道黑芒擦着右耳飞过,在墙上凿出个焦黑的窟窿,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灼烧的焦味。
这才看清黑影手里哪有什么兵器,分明是那柄小臂长的水晶在发光,暗红纹路里翻涌着稠得化不开的黑雾,如同活物般蠕动,隐隐还传来低语般的嘶吼声。
“就这?”黑影终于开口,声音像锈了十年的铁链摩擦,刺耳难听,“祁太医的小情郎,也不过如此?”
萧逸咬着牙翻滚避开第三击,左肩的血浸透了半边衣袖,热热地往下淌,湿透布料的同时也渗入皮肤,带来一种黏腻的不适感。
他能听见祁瑶在身后急促的喘息,还有她指尖捏碎银针包的轻响——那是她急到极点才会有的动作。
上回在驿站遇刺客,她也是这样捏碎了半盒金疮药,最后用嘴替他吸伤口里的毒。
“闭嘴。”他撑着光剑站起,蓝光在掌心灼得生疼,几乎要烙进皮肤,“你知道祁大夫扎针有多准么?上回我偷吃她熬的补药,她扎得我三天抬不起右手——”
话没说完,黑影的攻击又至。
这次萧逸没躲,光剑硬接,“当”的一声脆响,他虎口崩裂,鲜血迸溅,光剑差点脱手。
祁瑶趁机绕到侧边,银铃甩得嗡嗡作响,清鸣声撞碎了缠向萧逸脚踝的黑雾,那黑雾一碰铃声便如沸水般沸腾开来,发出类似腐烂皮革燃烧的气味。
“倒是默契。”黑影低笑,水晶突然爆出刺目红光,照得四周墙壁泛起诡异的阴影,“但默契能当饭吃么?”
地面猛地裂开,黑雾像活物般窜出来,瞬间缠住萧逸的腰,冰冷滑腻如蛇,带着一股腐臭之气扑面而来。
他被拽得踉跄,光剑劈断三条黑蛇,第四条却缠上他脖子。
窒息感涌上来时,他看见祁瑶举着银针冲过来,发簪散了,乌发披在肩头,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映着她的脸庞格外鲜活。
“别过来!”他哑着嗓子喊,手忙脚乱去掰黑雾。
可那东西滑得像油,越挣越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闷响。
余光里祁瑶的银针扎进黑雾,却“叮”地弹开,反震得她手腕发红,指节微微抽搐。
她咬着唇又扑上来,发尾沾着墙灰,倒比平时在太医院穿官服时鲜活十倍。
“萧逸!”她喊他名字的声音带着哭腔,“撑住!我数到三,你用全力劈左边!”
“一——”
黑雾勒得他眼前发黑,左肩的伤又开始渗血,顺着肋骨往下淌,凉丝丝的,混着汗水流入衣领,腥咸的气息直冲鼻腔。
“二——”
祁瑶突然扯开腰间的药囊,一把朱砂撒向黑雾。
那是她治尸毒用的,味道冲得他直皱鼻子,辛辣中夹杂着血腥。
“三!”
萧逸咬碎舌尖,血腥味激得他瞳孔收缩。
光剑蓝光暴涨,六瓣花影竟从剑中飞出,像把真正的刀,“唰”地劈开缠在脖子上的黑雾。
他摔在地上咳嗽,看见祁瑶扑过来,发间的珍珠簪子不知什么时候断了,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像散落的星辰。
“疼么?”她跪下来给他按人中,指尖沾着他的血,温热而潮湿,“我看看伤……左肩深两寸,右腰有淤青,脖子……”
“祁大夫。”萧逸抓住她沾血的手,声音沙哑,“你头发像鸟窝。”
“闭嘴!”她眼眶发红,却还是笑了,“等打赢了,我扎你一百针。”
黑影的冷笑打断了他们。
这次水晶上的纹路连成了一张人脸,猩红眼睛盯着萧逸,嘴角咧到耳根:“玩够了?该送你们上路了。”
黑雾突然凝成一面墙,“轰”地砸下来。
萧逸推开祁瑶,光剑撑在两人中间。
蓝光与黑雾相撞的瞬间,他听见骨头发出的脆响——是自己的肩胛骨。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恍惚看见祁瑶在喊什么,嘴唇动得很快,像小时候娘哄他喝药时的模样。
再睁眼时,他在一片黑暗里。
四周有冷风吹过,带着腐肉的腥气——和之前黑袍人腐烂的脸一个味道。
他摸向腰间,光剑还在,可蓝光弱得像萤火虫。
“萧逸!”祁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哭腔,“你能听见么?我在外面!我用银针扎黑雾,它……它会疼!”
他突然笑了。
这小大夫,上回给老将军治风湿,扎得人家直喊祁太医饶命,现在倒想用这招对付黑雾。
我在!他扯着嗓子喊,回音撞得耳朵疼,你扎左边,我劈右边!
黑暗里有东西扑过来,他本能地挥剑。
光剑擦过那东西的瞬间,他看见一对泛着绿芒的眼睛——是狼?
不,更像......被黑雾裹住的尸犬。
祁大夫!他边打边喊,你说过我脉门跳得像擂鼓,现在......现在肯定更响!
萧逸你闭嘴!她的声音带着抽噎,你再敢说胡话,等出去我扎你合谷穴,让你三天吃不了饭!
不知打了多久,他后背抵上一面墙。
那墙冰得刺骨,和祁瑶的手完全不一样。
他喘得厉害,光剑几乎握不住。
恍惚间想起在迷雾森林里拿到水晶球那天,老猎人说:这东西认心,你越急,它越软。
心......他呢喃着,突然松开紧攥光剑的手。
蓝光没有熄灭,反而更亮了些。
六瓣花影从剑中飘出,在他周围转了个圈,像在探路。
黑暗里的攻击突然弱了。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晶球里那股热流——是祁瑶前日给他输的内力,是老妇人塞的热汤,是小丫头递的糖葫芦,甚至是刚才祁瑶骂他时发红的眼尾。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
光剑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六瓣花影连成一片,像朵盛开的花,这不是我的力量,是......是你们给的。
黑暗像被扯破的布,哗啦一声裂开。
他看见祁瑶跪在黑雾外,头发乱得像草窝,脸上沾着灰,却拼命冲他笑。
她身后的百姓举着火把,卖馄饨的老伯举着汤勺,小丫头举着沾泥的糖葫芦,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破!萧逸大喝,光剑劈向黑影。
这次蓝光里带着金芒,像把烧红的刀,直接刺穿了那柄水晶。
咔嚓声里,水晶碎成两半。
黑影踉跄后退,斗篷滑落,露出半张脸——左边是正常的,眉骨高挺,眼尾上挑;右边却和之前的黑袍人一样,爬满蛆虫,腐肉往下掉。
不可能......他嘶声说,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有祁大夫。萧逸擦了擦嘴角的血,走到祁瑶身边。
她立刻扶住他后腰,银针又扎进他后背——这次不是治伤,是往他身体里输内力,还有这些百姓。
黑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你以为赢了?
告诉你......他抬手按在碎水晶上,暗红纹路突然暴涨,真正的绝招,现在才开始!
地面剧烈震动,裂开的缝隙里涌出更浓的黑雾。
萧逸握紧光剑,感觉这次的压迫感比之前强了十倍。
祁瑶的银针在他后背发烫,她贴着他耳朵说:还有我。
百姓们举着火把围过来,卖馄饨的老伯把热汤塞进祁瑶手里,小丫头把糖葫芦往萧逸怀里塞:哥哥,甜的!
黑雾里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萧逸看了眼祁瑶,她鬓角的碎发沾着汗,眼尾泛红,倒比平时多了三分狠劲——和上回在驿站替他吸毒时一模一样。
这次......他摸了摸她发间断了的珍珠簪,换我扎你一百针。
祁瑶瞪他一眼,却笑了:先打赢再说。
黑雾中伸出一只手,比之前的黑影大了三倍,指甲尖得像刀。
萧逸握紧光剑,蓝光里的六瓣花影亮得刺眼。
他听见祁瑶在身后说:我数到三。
光剑开始震颤。
百姓的火把连成一片光海。
萧逸冲了上去,光剑划破黑雾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祁瑶的尖叫——不是害怕,是带着狠劲的,和上回在太医院骂偷药小太监时一模一样的尖叫。
而黑雾深处,那个半张腐烂的脸,正露出一个比黑雾更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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