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返京都,阴谋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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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阳城的青灰色城墙在风沙中渐显轮廓时,李昭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王统领特意命士兵敲着铜锣开道,当啷当啷的声响惊得城门口的百姓纷纷避让,却又忍不住踮脚张望——那个骑在青骓马上的年轻人,不是被燕王下旨流放西北的谋逆质子吗?

听说他勾结边军,要里应外合打燕都!卖糖葫芦的老汉压低声音,山楂串在手里晃得红果直颤。

嘘——茶摊老板娘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扫过队伍里明晃晃的佩刀,没见王统领亲自接他?

说不定是太子殿下要重审旧案

李昭勒住马缰,马蹄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的响。

他望着路边交头接耳的百姓,有老妇朝他啐了口唾沫,有孩童捡起土块要扔,被母亲慌忙拽住。

王统领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扯着嗓子喊:都让开!

太子殿下亲召李公子!这一嗓子,倒把谋逆质子的名号喊得更响了。

好个萧承泽。李昭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指节轻轻叩了叩腰间玉佩——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燕国权贵盯着,大魏使臣盯着,连市井百姓都盯着,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太子府的朱漆大门敞开时,李昭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萧承泽穿着月白锦袍迎出来,金冠上的东珠随动作轻晃,倒像是真有几分欣喜:昭弟!

孤前日听王统领说你在西北受了苦,这心啊,比刀割还疼。他作势要拍李昭肩膀,中途又收回手,叹了口气,都是孤一时糊涂,误信了奸人谗言。

李昭弯下腰,玄色大氅垂落如瀑:太子殿下宽宏,臣感激不尽。他话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像是真被感动了——原主在燕宫当质子时,萧承泽可没少让他跪冰鉴、饿肚子。

此刻这副模样,倒像是戏台上的老生在唱《负荆请罪》。

宴席设在偏厅,青铜鼎里煨着鹿肉,香气混着葡萄酒的甜腻涌进鼻腔。

萧承泽亲自给李昭斟酒,玉壶嘴儿碰在青瓷杯上,发出清响:昭弟在西北待了三年,可还习惯?

托太子福,西北虽苦,倒也自在。李昭端起酒杯,指尖隔着杯壁感受酒液的温度——温得正好,没下毒。

萧承泽突然笑了,指节摩挲着腰间玉扳指:自在?

孤听说西北流民多如蝼蚁,昭弟一路西行,可曾见过那些蓬头垢面的?他说得随意,眼尾却微微吊起,像只盯着猎物的猫。

李昭夹鹿肉的银箸顿了顿。

他想起流放地那片刚抽穗的青稞,想起苏晚照蹲在田埂上记账的模样,想起红柳林里埋着的三百车盐。

喉间涌上半分笑意,又被他压下去:流民困苦,臣见了心下不忍。

若朝廷能拨粮分田,让他们有地可种、有饭可吃,这乱源...或许能化了。

玉扳指突然磕在案几上,发出咔的脆响。

萧承泽的瞳孔缩成针尖,旋即又绽开笑:昭弟倒是心善。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到衣襟上,来,孤敬你一杯——敬你劫后余生。

李昭陪着饮了,喉间的酒却比玫瑰酥还苦。

他望着萧承泽泛红的眼尾,知道这杯酒里藏着刀:太子在试他的底。

西北流民是燕国的烂疮,若他真动了安置的心思...

宴席散时,暮色已漫进檐角。

李昭踩着青砖往偏门走,阿蛮的脚步声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

转过朱漆影壁时,一阵风卷着落叶扑来,阿蛮突然上前半步,替他挡住风,掌心却在擦过他手背的刹那,塞了个温热的纸团。

公子,披风要滑了。阿蛮粗着嗓子喊,弯腰替他整理大氅,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颤。

李昭垂眸,看见纸团上沾着星点墨迹——是周平的字迹。

他捏紧纸团,望着暮色里渐次亮起的灯笼,嘴角勾起半分弧度。

萧承泽要他的命,要西北的盐引;可他要的...从来不是活着站在这太子府里。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纸团在掌心烙出滚烫的印。

李昭回到暂居的驿馆时,檐角铜铃正被晚风撞得轻响。

阿蛮替他掩上雕花木门,又蹲下身去添炭,火星噼啪迸出,在青砖地上跳成细碎的金斑。

李昭解下玄色大氅搭在椅背上,指腹摩挲着方才阿蛮塞来的纸团,纸页边缘还带着阿蛮掌心的温度——那是周平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周平是原主在燕宫当质子时结识的书童,三年前流放西北前,李昭特意用半块和田玉牌换了他的自由。

此刻展开纸团,墨痕未干,字里行间浸着急就章的潦草:赵相暗遣商队经雁门关入燕,货单注茶砖,实则盐铁。

燕相陈启年亲收,账册存于西市汇通银号暗格,密码霜降。

烛火在李昭眼底晃了晃。

他捏着纸页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赵高贤,大魏权倾朝野的丞相,竟与敌国权臣私通?

原主被污蔑谋逆时,大魏朝堂无人为他说话;流放西北三年,大魏使臣来燕从不过问质子死活。

原来早在那时,赵高贤便已将他视作弃子,甚至可能与燕国合谋,借刀杀人。

阿蛮。李昭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正在拨炭的少年猛地抬头,炭钳当啷掉在地上:公子?

去烧盆热水。李昭将纸团塞进袖中,走到窗前推开半扇木窗。

夜风吹得烛芯噼啪作响,他望着远处太子府的飞檐,喉间泛起铁锈味的甜——这账本若能到手,便是悬在赵高贤颈上的铡刀。

可他现在人在燕国,如何取到西市银号的账册?

又如何让大魏皇帝相信,敌国境内的证据不是燕人的构陷?

阿蛮端着铜盆进来时,李昭已恢复了从容。

他接过手巾擦脸,水温正好,带着松木皂角的清苦。明日去西市。他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滴进衣领,你扮作卖糖葫芦的,我扮作买糖人的。

阿蛮的眼睛亮起来:公子要...

嘘。李昭用湿手巾按在他唇上,先办另一件事。他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狼毫在墨汁里浸得透了,笔尖悬在纸上方迟迟未落——这封信要写得模棱两可,既让太子觉得他握有把柄,又不露出真正底牌。

烛泪在砚台边堆成蜡山时,信终于写就。

李昭吹干墨迹,折成方胜,用朱砂在封口按了个模糊的指印。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对候在门边的阿蛮道:去把王统领请来。

王统领来的时候,甲胄未卸,腰间佩刀还沾着夜露。

他站在门槛外抱拳:李公子这么晚找末将?

李昭将信递过去,烛火在两人之间明灭:劳烦王统领,明日早朝时,把这信不小心掉在太子殿下的书房门口。

王统领的手指在信上顿了顿,刀疤随挑眉的动作拧成一道绳:这信里写了什么?

写我在西北得了些好东西。李昭轻笑,指节叩了叩桌案,写我愿意与太子殿下共享富贵。他望着王统领紧绷的下颌线,补了句:王统领跟着太子多年,该知道他最恨被人瞒着。

王统领捏着信的手紧了又松,突然咧嘴笑了:李公子这是要给太子殿下扎根刺。他将信揣进怀里,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末将明日卯时三刻去早朝,保准让这信恰好掉在太子书房的青石阶上。

次日清晨,李昭在驿馆用早膳时,王统领的马蹄声碾碎了晨雾。

他掀开门帘冲进来,甲叶相撞的声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公子!

太子殿下今早翻了书房半宿,末将亲眼见他把信撕成碎片,又让人去西市查银号!

李昭夹着桂花糕的银箸停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暗喜——萧承泽果然沉不住气。

他咬了口糕点,甜腻的蜜渍在舌尖化开:查就查吧,他查得越急,越说明信里的秘密扎得深。

王统领抓了抓后颈:可太子方才派人传话,说今夜亥时要请公子去御花园赏荷。

李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晨雾里的宫墙像头蛰伏的巨兽。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纸团,那里还藏着周平的密信,藏着赵高贤通敌的铁证。

亥时?他低笑一声,将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那便去。

阳光漫过驿馆的飞檐时,李昭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

风卷着宫门前的旌旗猎猎作响,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萧承泽的赏荷,怕是鸿门宴。

可这又如何?

他要的从来不是安稳度日,是掀翻这潭浑水,让所有藏在水下的鬼蜮,都见一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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