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了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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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辈,此道当真无误??”

江笛攥紧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前虬枝交错的古木遮天蔽日,林间雾气里浮沉。

他已经拉着老道走了两天了!可是走完小道就是树林,走出树林就往小道。老马的蹄铁上都缠满枯叶与草丝。

“二十年前,老道踏青时过此林,不用担心,就沿着这条路,再走几个时辰差不多就到了。”钓叟骑在马上,微微俯身,掐算着指节,信誓旦旦地保证。

“就到前辈您说的空相山了?”

江笛脸色有些黑,他不该信他俩同路那番鬼话的,这道士不会是故意想借他的马一用吧?

“不错!”

又是几个时辰悄然流逝。当两人终于走出那片茫茫丛林时,老马竟突然昂首长嘶,一声嘶鸣震得林间宿鸟惊飞。

万丈天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照在千仞绝壁之上,那绝壁上铁索如龙,青石阶次第悬空,从脚下一直延伸到云雾缭绕的山巅。

江笛眼露诧异,这荒芜之地竟然有如此平整的石阶?“这是?”

“空相山,到了。”

此时,马上的钓叟声音忽然飘渺不定,暗含一丝沙哑的声音不复原来的悠然,浑浊瞳孔里泛起奇光,定定地看着这条石阶,有些恍惚。

“真的到了?”

江笛喉间发紧,空相山他没怎么听过,可是山上的那间寺庙整个江湖应该没有几个不认识。

了明寺!天下佛门正宗之一,据说当年武朝未立之时,它就已经存在多年了。

它与北周的北宁寺,并称佛门两大圣地,无数佛门高人藏身于此,无数佛经道法起源于此,更是江湖的武道魁首之一。

他看着钓叟,此前他还不太相信这条路能到,毕竟空相山距京都只有一日脚程,而他们前几日可还在黎州境内。

他微微摇了摇头,看着这陡峭的阶梯,叹了口气:“马上不去,只能束在一旁了。”他准备在旁边找一棵树栓马。

“你也上去?”钓叟下了马,顺手接过江笛手上的鱼竿子,随后又道:“也好吧,上去祈祈福也是不错的。”

两人正讲着,忽闻头顶梵铃清越,有小沙弥踏云而下,僧鞋点处青苔不惊。

小沙弥看见这里果真有人,沙弥顿时转身向着山上一拜,满是震撼。

“两位施主可是要上山的?”小沙弥合十时,腕间佛珠轻响,发出清脆的铃声。

“是啊。”江笛点头,不解地看着这怪异的小和尚,这里经常有人来吗?

“太好了,师父早已等候多时了!特命我来请二位,快请上山吧!”和尚喜不自禁,伸着手请道。

钓叟闻言大笑,震得林间宿鸟惊飞:“好个秃驴!二十载春秋,倒把天眼神通修出来了。”

江笛看了看钓叟,天眼通是什么神通,连他们到了山脚都能看见?

两人跟着小和尚一路朝上走,不一会儿山脚下的景色就变得如景画一般模样了,一路上江笛瞄着那老道士和小和尚,这两人却也是一路不讲话。

这石阶可真够长的!江笛终于来到顶峰了,抬眼看去尽是宽阔,琉璃金瓦刺破重霄,七宝浮屠镇守四方,更有晨钟荡开云雾。而他们上来的这条道显然不是正门,此时江笛只能看见一处后门,门上匾额写着“明心见性”四字,端庄大气。

“师父在偏殿等你们。”小和尚带到这里后才转身合十鞠躬,接着又继续带着他们往前走。

“前辈,他师父是谁啊?”

江笛靠近钓叟,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跟着进去就知道,可别乱跑啊。”

钓叟嘿嘿笑了两声,小和尚则对两人的话置若罔闻,只顾着领路。

“贫僧了明寺慧空见过两位贵客,家师特命小僧迎接二位。”

偏殿角门吱呀开启的刹那,沉檀香雾扑面而来,又是一位和尚出来对着他们行礼,那礼数周全,一丝不苟。

“师兄。”小和尚行礼,两人便一起走在前面,步伐不疾不徐。

偏殿中,殿中三世佛低眉垂目,身前香烛无数,更有三个蒲团摆着,在中间的莲座前老僧单手结印默诵经文。

“师父!”一进门,两个和尚齐刷刷的行礼之后竟然直接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两人在此。

等一片寂静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江笛也不敢出声打破,只得静静打量着这老和尚。那老和尚身着一袭月白僧袍,面容清瘦,眉目间带着几分淡然,却又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威严。

“江施主,多年不见了!”

老和尚终于开口,声音倒不是很苍老,却有一股悠长的意味,仿佛寺庙里敲的大钟一样,厚重却清脆,直击人心。

“是啊,广惠大师,算起来咱们有二十年没见了吧?”钓叟此时也是流露出一丝思索。

“你在信中似乎没有提到还会带晚辈前来?”

“哦,这小子是路上遇见的,顺路就带来了。”

“广惠大师您好!”江笛直接来了个深深的大鞠躬,这可是了明寺啊,能坐在这的有几个是简单的,别管认不认识,行礼就对了!

“当年应诺之事,可还作数?”青烟在佛像指缝间凝成莲花,广惠袈裟上的金线泛起涟漪。

“当然,不然我干嘛上山呢?”腰间鱼竿无风自叩青砖,竟似金戈相击,“倒是大师莫要忘了,二十载禅修,可抵得过我清修苦练?”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争斗只会徒增凡尘执念,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般若如舟渡苦海,今日何不只论佛道之法,不论匹夫之功?”广惠高颂一句佛号,劝道。

“放屁!若是你们了明不能打,谁听你们的!?”

钓叟声如洪钟,直接压过了广惠大师的佛音,袖袍翻卷如怒涛,殿顶承尘簌簌落灰。

江笛忽觉喉间腥甜,仿佛置身惊涛骇浪之中,耳畔竟响起金柝之声。定睛看去,老道破旧道袍鼓若风帆,无边的气势从其瘦弱的身躯上涌出。

一旁的江笛踉跄倒退三步,脚下青砖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他眼珠子不断在两人身上打转,只觉自己好像误碰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和尚未发一言,而老道士也是收回了气势,看向江笛,“你到正殿那边去祈福去吧。”

“好,啊。晚辈这就去添香火!”江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答了一句,向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