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尖利的声音，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御书房内那层名为“希望”的脆弱气球。
死寂。
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大殿。
文臣武将，皇帝周衍，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唰”的一下，死死地钉在了苏白身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疑惑，有审视，有惊恐，甚至还有一丝……原来如此的恍然。
苏白脸上的淡定从容，在那一瞬间，出现了零点零一秒的龟裂。
草。
这他妈还有专业人士来打假了？
千年蛇妖？你他妈怎么不说我是葫芦娃变得？还降妖大阵？你怎么不直接掏个紫金红葫芦问我敢不敢答应？
苏白感觉自己的CPU都快烧了。
他可以忽悠皇帝，可以忽悠将军，可以忽悠满朝文武，因为他们都是“外行”。他可以用信息差和现代人的思维逻辑，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现在，一个“专业人士”下场了。
在这个迷信鬼神、真有修行者的世界里，一个道士对你的“妖魔”指控，其杀伤力，比十万大军攻城还要恐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倾轧了，这是要把他直接打入“非人”的行列，从根本上否定他存在的一切合法性！
完了，这下芭比Q了。
苏白心里疯狂刷屏，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他知道，现在他只要露出一丁点的慌乱，就等于坐实了对方的指控。
“宣。”
龙椅上，周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
很快，一个身穿蓝色道袍，手持拂尘，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进了御书房。
他一进来，那股子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就让殿内的气氛又凝重了三分。
这卖相，一看就是正版，不是拼夕夕上九块九包邮的。
“贫道太虚观玄真子，拜见陛下。”老道士行了个道家的稽首礼，声音清朗，中气十足。
“玄真子道长，”周衍的语气复杂，“你刚才在宫门外所言，是何用意？”
玄真子目光一转，如同两道冷电，直射苏白。
“陛下，贫道修道一百二十载，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这双眼睛，能辨妖邪，识鬼魅！”
他用拂尘一指苏白，声色俱厉：
“此人，绝非凡人！”
“他所献之书，无论是《兵法心得》，还是那《三十六计》，字里行间，皆蕴含着一股不属于此方天地的‘异界之力’！此等力量，诡谲难测，若任其流传，恐为我大周，招来灭顶之灾！”
轰！
这话一出，朝堂瞬间炸锅。
“异界之力？”
“这……这是什么意思？”
王翦和李靖等武将，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们是兵法最直接的接触者，那些计策的阴险毒辣，确实让他们感到心惊，但他们只当是苏白智谋过人，从未往“非人”的方向去想。
现在被玄真子这么一点，他们心里顿时也犯起了嘀咕。
玄真子根本不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继续重锤出击：
“陛下，诸位大人！请仔细想想！此人所言之‘瞒天过海’、‘围魏救赵’，所用之‘借刀杀人’、‘空手套白狼’，此等词汇，此等典故，可曾在我大周，乃至前朝的任何一本经史子集中出现过？”
“没有！一处都没有！”玄真子斩钉截铁地说道，“贫道遍览道藏，亦从未见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未曾出过远门，如何能凭空创造出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兵法理论？这根本不合常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他从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异域’，带来的！”
这一番指控，有理有据，逻辑清晰，直击要害。
它直接抓住了苏白所有理论的根基——来源不明。
这下，连首辅王安石都皱起了眉头。他看向苏白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深深的疑虑。
朝臣们更是议论纷纷。
“道长言之有理啊！苏参谋的崛起，太过离奇，不似凡人所为！”
“是啊，那《三十六计》，我等看了都心头发寒，确实不像是正道之法。”
“陛下，此事事关国运，不可不查啊！臣恳请，彻查靖安侯苏白之身世来历！”
一时间，群情激涌。
刚才还把他奉若神明的文武百官，此刻看他，却像是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周衍坐在龙椅上，脸色变幻不定。他看着一脸正气的玄真子，又看看那个站在风暴中心，却依旧沉默不语的苏白。
他的心，乱了。
一方面，苏白为他解决了内忧外患，为他指明了“积攒功德”的修仙大道，是他认定的“天降圣人”。
但另一方面，玄真子的指控太致命了。万一苏白真是妖魔，那他献上的计策，会不会是包藏祸心的毒药？他所谓的“功德”，会不会是“魔功”？
事关长生，事关国祚，他不敢赌。
“苏白，”周衍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和威严，“玄真子道长所言，你，有何解释？”
终于，轮到我了。
苏白在心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解释？我怎么解释？我他妈总不能说，对不起，我是开挂的，我脑子里有个百度百科吧？
他知道，任何关于“上古残卷”、“梦中偶得”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常规的辩解，死路一条。
那就，不走寻常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白缓缓抬起头，迎向玄真子的目光，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玄真子道长说我是妖，对吗？”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玄真子。没人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苏白没有理会他们的错愕，自顾自地说道：
“好。那苏白，今日便认了。我就是妖。”
“轰！”
整个御书房，所有人的大脑都当机了。
认……认了？他就这么认了？！
周衍更是惊得差点从龙椅上站起来。
苏白环视全场，将所有人的震惊尽收眼底，他挺直了脊梁，声音陡然拔高：
“但苏白请问陛下，请问诸位大人！自古以来，只闻妖魔祸乱苍生，涂炭生灵！可曾有妖魔，献上《兵法心得》，助我大周将士，抵御五十万蛮夷？”
“可曾有妖魔，提出‘安抚流民，开仓放粮’之策，欲解江南倒悬之危，为陛下积攒无上功德？”
“若我是妖，那我苏白，也是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一心为陛下的——忠妖！”
“忠……忠妖？”
这个闻所未闻的词，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李靖和王翦这两个铁血将军，身体一震，看向苏白的目光，瞬间从疑虑变回了复杂。
是啊，不管他是人是妖，他做的事，可都是在为大周续命啊！
苏白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他向前一步，直视玄真子，气势咄咄逼人：
“道长既有通天彻地之能，能辨世间妖邪。那好，我苏白今日，就在这金銮殿上，愿接受道长任何形式的法术检验！”
他声音朗朗，响彻大殿：
“若我苏白，真是祸国殃民的蛇妖，不用陛下和道长动手，我当场血溅五步，以谢天下！”
“但若检验出来，我并非妖邪，那便是你玄真子妖言惑众，蛊惑圣听，离间君臣，动摇我大周国本！此等居心叵测之辈，其心可诛！”
说完，他猛地一甩衣袖，负手而立，脸上是一片坦荡与决绝。
这一下，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他把皮球，用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狠狠地踢回给了玄真子！
玄真子也懵了。
他设想过苏白会惊慌失措，会巧言令色，会跪地求饶。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掀桌子，用一种自证的方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这下，轮到他骑虎难下了。
他所谓的“辨妖邪”，更多的是一种基于望气、经验和直觉的判断，并非百分之百的铁证。苏白这副凛然正气、以死明志的模样，反而让他心里有些打鼓了。
龙椅上的周衍，此刻却是双眼放光！
他懂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苏白！永远的出人意表，永远的化腐朽为神奇！
这种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简直比《三十六计》里的任何一计都要高明！
而且，苏白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一场公开的，万众瞩目的“降妖大会”！
这既能彻底解决苏白身上的疑点，又能彰显他作为帝王的公正严明，还能满足他爱看热闹的内心。
一箭三雕！妙啊！
“好！”周衍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
“就依苏爱卿所言！”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玄真子身上：
“三日之后，午时！于午门之外，搭建‘七星降妖台’！朕，要亲率文武百官，让全京城的百姓都来见证！”
“届时，到底是苏爱卿为国为民，还是你这道士妖言惑众，自然水落石出！”
圣旨一下，再无更改。
玄真子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只能躬身领命：“贫道，遵旨。”
苏白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总算是暂时落了地。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转过身，在一众或敬佩，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中，缓缓走出了御书房。
刚一出门，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草！
三天！我他妈上哪儿去给你变个仙法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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