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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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胡八爷典当行绝卖部的头儿。二十五岁就混到这个位置,难免觉得自己有点本事。

收珠宝、古玩字画这行,没点真本事可不行。我从小跟着爷爷学,后来又在晓市拜了个师傅,学了三年。自认为也算是行家了。

那天,店里来了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男人。我让人泡了茶,他就把一幅字展开。

我一看,当场就愣住了——赵之谦的楷书大屏!

我拿起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了足足半个小时。坐下后问他:您想当多少钱?

我对这个不懂,您看着给。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分明藏着算计。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先开价,好摸个底。

我心里清楚,这东西至少值二百万。于是上楼找胡老八。

胡老八正在忙,听我说完就挥挥手:就二百来万的事儿,你看着办。这点儿权力你还是有的,别拿这种小事来烦我。

这胡老八,在外头都说他有钱,光在北京就有二十多套房。

下楼后,我又把那幅字看了个遍,确定是真迹。但这老小子的底细,我还得探探。

可惜无论我怎么套话,他都守口如瓶。我心里明白,这种人肯定有来头。

八十万,不能再多了。我说。

您开玩笑了,二百万,一分不能少。他回得干脆。

我知道,在这地界,能出得起这个价的,也就胡八爷一家。

一百二十万,真不能再高了。他摇头。

那您不妨到别家看看。我心里有数,他还会回来的。毕竟整个市里,能一下拿出一百多万现金的典当行,就我们一家。而且行里有规矩,从胡八爷这儿出去的活儿,别家也不敢接。

果然,十分钟后他就折回来了:一百八十万。

我知道有戏了:进来,坐下慢慢谈。

不了,我急着用钱。他语气干脆,也不跟你编故事,没时间。

这种急着用钱的主儿,在典当行里见多了。不是家里有人病了,就是遇上什么急事。

一百五十万。我说。

他犹豫了一下,把东西放下:开钱。

我又把条幅打开仔细看了一遍——没错,就是刚才那幅。

等财会把钱开了,那人拿了钱就走。我盯着这幅字,心里盘算着:至少能给公司赚个五六十万,这个月的抽金肯定少不了。

正想着,胡八爷下楼了,看样子是要出门。我叫了一声,他就进来了。

胡八爷看了眼字幅:赵之谦的大屏?

他拿起放大镜,看了五六分钟,问:多少钱收的?

绝卖,一百五十万。我说。

胡八爷在这行里是出了名的眼力好,从没打过眼。

突然,他把放大镜一扔,叭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他瞪着我,盯了半天。我心里发毛。

假的,你瞎了吗?他说。

我腿一软,整个人开始发抖。一百五十万,我怎么赔得起?我爹妈就是普通工薪阶层。

我发疯似的抓起放大镜,可怎么看都看不出问题。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说。

胡八爷点了点字的右下角。

我一看,瞬间明白了。

那幅字写的是: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问题出在忧字上——两个忧字写得一模一样。以赵之谦的习性,同一幅字里,绝不会把相同的字写得完全一样。

我傻了,手里的放大镜啪地掉在地上摔碎。

胡八爷说:我有事先走了。按合同,你得赔百分之六十。

九十万!我脑袋嗡的一声。都怪我太自负,想着抢功,也怕这单跑了,连鉴定部都没叫人来。

这事不能报警。一旦报警,整个业界都知道了,以后谁还敢来我们这儿当东西?

这是行里的规矩,打了眼,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胡八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东西锁进了保险柜,接下来就是走流程。

他让我回家休息,说明天再处理。

九十万像颗炸弹,在我脑子里不停地炸。我的意气风发,我的未来,全都毁了。

然后,咣的一声——

我梦寐以求的大G,成了送我上路的车。

血流满地。我死了。

我看见胡八爷到现场看了我一眼,骂了句:特么的,找他父母要钱。

我下葬二十八天后,胡八爷就找上门了。

我妈疯了。

我爸认下了这笔九十万的债。

我恨,我骂,我哭,可一点用都没有。

我看着他们卖掉房子,租了间小屋子,又把给我准备的结婚钱都拿了出来,才凑够了九十万。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胡八爷和那个当画的人在一起喝酒。

原来,这根本就是个圈套。

胡八爷早就欠了一屁股赌债,拿我当替死鬼。

我气得想吐血,可我已经死了,血都流在了马路上。

如果有来世,我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胡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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