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拜尔对于达拉杰迟来的救援很是不满,但他仍在乌鲁斯的劝说下友好的回复了达拉杰的慰问信。既然锡南已经战死,那只有和达拉杰继续结盟才能不前功尽弃,即便这令努拜尔内心愤怒和伤痛。
在战线另一端的达拉杰已经在旧都的附近山岗上筑起了新的防线,显然锡南的死亡让战线大大压缩。他的压力陡增。
而格拉纳兹正趁着追杀锡南的成功之势,带领格兰军队连克了两座城市和劝降一座。又在一连两天急行军后,雨季的战场露出了一次万里无云的晴天,站在高地上的他已经能望到达拉杰的前线部署。
望着地平线的营寨和战地,格拉纳兹誓要拿下夺取西斯新旧两都的头功,自从他离开格兰,来到雷玛的那一天,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为伊诗达尔最耀眼的将星。
想到这里,在这异国晴朗的天空下,他不由得泛起一阵一阵的复杂情绪。
我离开格兰的天气也是这样的。他心中默默的想着。
那一天,格兰的首都纳达,蓝色天空下明暗分明的宫殿里很安静。
他在自己的寝殿里玩着一只木偶,身边的侍女和奶妈们缓慢的私语、没有了平时的活力,都流露出一种悲伤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小小的他很熟悉,自从哥哥们穿戴着铠甲拥抱吻别了他离开宫殿后,这种情绪就在宫殿里弥漫,他早已经习惯了。只是今天格外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刺眼的阳光里走来了一群人,他们给领班的女仆吩咐了一句,女仆们便开始给他穿戴整齐交给来人。那人牵着他的手放下他的玩具和他一起走出了庭院。
穿过记忆里模糊的走廊,他见到了阴暗大殿里的群臣和父亲。
格兰的国王疲惫的坐在王座上看到王子进门。国王呼唤他来到身边,开始抚摸自己的小儿子。而他看着慈爱和愁苦的父亲,问出了一句,“父王,您找我何事,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
国王悲伤的笑了一下,“我们打输了孩子,你的哥哥们都很勇敢,可惜他们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了。我的孩子,你不要怨恨我,身为格兰的王子现在国家的重任落在你身上了。哎,父王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些事情。”说罢,国王眼里噙满泪水。周边的大臣也纷纷动容,低头来躲避国王抬起的用来阻挡泪水流下的目光。
年幼的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四周沉默的群臣,又看了看父亲的面容,说道,“我知道了父王,你不要担心,我去战场。”
当这话出自一个小小的孩子口中时,国王和大臣们都感到一阵惊讶。
国王把他揽入怀中,说道,“我的好孩子,你和你的兄长们一样勇敢。不过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即便我活着再也见不到你。”
说罢国王从托盘里拿出一个项链,给他戴在脖上。项链对于小小的他来说很长,要缠绕一圈才行。
他看着项链上还认不全的格兰文字,又听父王说,“雷玛人想要一名格兰王子做质子。孩子,从今以后你要离开你的祖国了,拿着这个项链,这是你的新名字,记住无论你在雷玛生活多久,永远不要忘了格兰。”
他还不理解质子是什么,但知道离开是何意。既然需要他来保卫国家,那他就去,就像哥哥们那样。
他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放心吧父王,我会努力的。”
国王再也抑制不住他的情感,泪如雨下。群臣也跟着落泪。国王挥了挥手说,“走吧孩子,别看我难堪的样子。”
他向群臣行了个礼,跟着带他来的人走了出去。离去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深宫里的父王,想要说些什么,但一转眼已经来到了宫殿外围。
数辆马车已经待命,正在装卸行李。他坐在台阶上静静的等待把他带走。
蓝色的天空依然无云,就像油画一样。
在这里,他又遇见了来给他送行的堂兄和堂姐们。
他的堂哥里奥,此时已是半人高的成熟孩子。日后成为格兰摄政王的里奥,此时便如一头小狮子,强烈的光线在他挺拔的身影上熠熠生辉。
他走向里奥,里奥拥抱了他。他说道,“我要走了里奥哥哥。”
里奥冷峻的表情里,露出一丝不舍,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了一声“保重”。
他又看向了里奥的身边,那是里奥的弟弟里布拉,他说道,“我走了里布拉哥哥,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里布拉哭出了声,蹲下身子抱住他呜呜哭起,直到里奥劝说才撒手,可是除了哭泣再也说不出什么。
他和剩下的堂兄堂姐们道别后,坐上马车,走出高大的宫殿,蜿蜒的坡道,穿过城市的中心,从护城河上经过,走出了都城纳达。当他回头看远在另一端的宫殿时,记忆跳转到了这一路的风景上。
新鲜的田野、蓝天磨房、乌云和羊群以及一望无际的海岸等等这一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冲散了他的情绪,让他沉浸在好奇之中。
直到路程的漫长让他失去耐心,变得闷闷不乐。
好在随行的那人变着法的安慰他,从来往的客商、繁华的城市里给他买来很多吃的玩的事情。就这样一路走出了格兰。
穿过一群难走的高山后,他们进入了雷玛新拓疆土。
走进这里后,他们多了一大队雷玛士兵护卫。
他对士兵很是好奇,虽然陪他同行的人不愿意让他和随行的雷玛士兵打交道,但拗不过他。
他记得有一位会说格兰语的雷玛士兵,给他讲了很多行军的故事,让他内心深处对打仗有了初步的认识。
他虽然不知道那士兵的名字,但记得他对自己很好,会让他骑他的马,让他拉自己的弓,还在自己不愿意坐车的时候把他扛在肩上。
就这样一路走向了雷玛的首都雷玛城。
雷玛城是一座比纳达大很多倍的大都市。
雷玛城有三重城墙,城墙之外也是城市,因为它太大了。他在这里见到了最多的人,最多的商户和最多的权力斗争、纸醉金迷。
抵达雷玛城的那一天是清晨,他们进入了一座如山洞般城门后,走上了一条宽阔的两侧有排列整齐的巨柱和雕塑的笔直大道。这是雷玛城的贤者大道,大道上人来车往,尽头是一座满是大理石浮雕的古老大桥,桥下是宽阔的运河。而桥的尽头则是雷玛的行政中心。
行政院是一座圆形的高大建筑,门口前有半圆的广场,广场上是一座扶着公鹿的女神雕塑。
陪他同来的格兰诸人嘱咐他在这里稍等,他们带着国礼和国书前去面见雷玛皇帝。
他坐在陌生的大理石广场上,听着不熟悉的语言,等到女神像的阴影移动到了他身上。看着陌生的一切,突然有一种很委屈想要回家的冲动,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视线。等到格兰诸人从行政院里出来后看到他这个样子,立刻围了上来。
陪他来的那人提他擦了擦眼泪,止住了纷纷询问的诸人,说道,“殿下,想哭就哭吧,只是在这里你以后不能靠哭来让人安慰你了。我们要走了,你多保重。”
听着朝夕相处一路的人要走,他哭的更凶了抓住那人的衣角跟着前行。
最终那人狠了狠心,拨下他的小手,让跟着来的雷玛人趁机把他抱起来走向那深深的行政院。
在行政院的长廊座椅上,雷玛人用格兰语让他在椅子上稍等,然后就离去。
他还在抽抽嗒嗒,突然听到一阵嘻嘻的笑声,只见一个像十三四岁的少年看着他,说道,“怎么,还没见到陛下,这么快就哭了。”说罢哈哈大笑。
这是他第一次见伊兹哈飞,伊兹哈飞永远是这么轻跳,他最喜欢的便是寻开心。
他擦了擦眼泪,赌气不在出声。
看到这样,伊兹哈飞笑嘻嘻的坐到他身边,想要看看他的样貌,却被他挥手打开。
在他们打闹之时,刚才的雷玛侍者回来要带他去见皇帝。见状,伊兹哈飞也拉起他的一只手跟着向里面走去。
皇帝没有在大厅召见他,而是在书房。
书房很大,除了他们刚进来的人外,还有五六个大人和两个孩子,他按照记忆里的礼节向皇帝行了礼。
皇帝比他想象的要亲和,直接起身把他抱起仔细端详了一番,“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这么一路颠簸来到这里,真是辛苦你了。从今以后所有雷玛人都要像对待我的儿子一样对待你,有什么不喜欢的事情你就告诉我。对了,这是我的儿子拉布鲁斯。”
拉布鲁斯,是伊诗达尔的哥哥,比伊兹哈飞还要大一岁。
拉布鲁斯亲了亲他的脸颊,给他擦了一下还没有干的泪痕,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我会照顾你的。”说罢笑了一下。
这笑容,让他想起了他已经记不起样貌的哥哥们,内心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皇帝继续说道,“领你过来的是伊兹哈飞,他如果欺负你你直接打他就可以,他最喜欢找人打架了。你说是不是伊兹哈飞。”
伊兹哈飞对着皇帝做了个鬼脸,转身笑着跑了出去。
皇帝没有生气,对着旁边呵斥儿子的伊兹哈飞父亲无奈的笑着指了指他远去的放向。接着他揽过另一个孩子来,“这是奈尔菲斯,也是我的儿子一样。他以后也是你的哥哥了。”
他看着奈尔菲斯,奈尔菲斯端庄的身影让他第一次感到贵气。奈尔菲斯也抱了一下他,温柔的看着他的脸庞,回头说道,“陛下,我看他有些累了,让我和拉布鲁斯殿下带他去吃些东西吧。”
皇帝点头同意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我还有一个儿子,不过他今天不在这里,你先去吧,以后你再见他。”
拉布鲁斯和奈尔菲斯分别牵着他的两只手,走出书房,穿过花园,领他来到一座有着满满食物长桌的大厅。
他只记得他机械式的吃着食物,眼泪有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拉布鲁斯和奈尔菲斯怎么哄都没有停止。
接下来无数个独眠的夜晚,让他渐渐麻木。在和伊兹哈飞他们相处中,虽然他们百般想都笑自己,但他都没有任何笑容。
直到那一天,他独资走到了花园里,看到树上的樱桃熟了。
突然很想吃樱桃的他趁着没人注意,向着树上爬去。
树上的世界很有趣,到处是叶子、樱桃和阳光。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不让自己爬树。
他一边吃着樱桃一边向更高处爬去,他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鸟窝。
正在全神贯注的时候,突然一声侍女的惊呼,“殿下!”让他慌了神,手脚不稳,只觉得四周生风,树叶树枝打的身子生痛。
就当他要摔到地面时却感觉撞在一个温暖的身体上。
当他睁开眼睛,看见阳光下伊诗达尔,喘着气笑着安慰他说,“终于抓到你啦。”
那是他第一次见伊诗达尔,也是伊诗达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些的伊诗达尔。
伊诗达尔一边把他放在地上,一边和匆忙赶来的侍者们拍打尘土,检查身体的伤势。伊诗达尔对身边人说,“你们吓到他了。我早就注意到他在爬树,但一直不出声就是怕他摔下来,你们不该对着他大喊的。”
伊诗达尔教育完侍从后,看向他,捋了捋他的头发说,“我是伊诗达尔,你叫什么名字。”
“我…”他回过神来,看了看伊诗达尔,手中摸了下父亲给他的那个项链,”我叫格拉纳兹。”
“啊,格拉纳兹!真是美好的名字。”
“嗯,是的,格拉纳兹。”
恍然中从回忆中抽身。
格拉纳兹看着眼前的战场,再次摸了摸那枚项链。格兰纳兹,格兰语,“格兰之子”。